萧十一郎弯唇而笑,墨玉黑眸光点闪耀,“我去逍遥窟。”

“小瑾,”灵鹫上前轻轻拉着连城瑾的袖摆低声道,“咱们回去吧!”

一席话落,令沈璧君更为疑惑不解,却又理不出个具体头绪,不知沈太君此话深意到底为何?

他不相信那个人就是逍遥侯,或是替逍遥侯卖命的一份子,然而这铁一般的证据却令他不得不面对现实。

萧沛以袖摆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点头道,“如今再无其他心愿,只求寻回二子再回林明山,共享天伦之乐。”

萧十一郎生来随性惯了,深知那世俗礼教给常人带来的束缚与羁绊,有多令人无奈。更何况连城璧从一位人人敬仰的谦谦君子跌落至今日的断袖之癖,全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两人刚到无瑕山庄,早在门口等候的下人们见连城璧和萧十一郎一同回来,又想起近来江湖传得沸沸扬扬只说自家少主与大盗萧十一郎颇为暧昧,两人之间似有断袖言行。现在见他二人同回,又想到平日里萧十一郎最护连城璧,总是跟着进出亲密,当下也不顾连城璧在场,竟低头交耳地议论起来。

“谢谢你,王大夫。”沈璧君感激涕零地接过药,“若不是你,璧君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见白杨绿柳神色犹豫似有松动,连城瑾忙道,“我这么做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大哥好。你们也知道,我从小最喜欢的人就是大哥。如今他误入歧途,咱们怎么能坐视不理,任由大哥越陷越深呢,对不对?”

灵鹫自来无瑕山庄后,庄内之人对他甚好,这种平静的生活早已打磨了他心中原有的杀戮,当即道,“雪鹰,师父已经将我赶了出来,我不会再回去了。”

抚着略微昏沉的额头起身,萧十一郎惊见身旁的被单上印着一抹鲜艳的血红,当即心中一震,昨夜发生的一幕幕如涨潮的海水般向他狂涌而来。

刚进门,连城璧便觉浑身不自在,正坐立不安之际,萧十一郎道,“走了一天也饿了,先吃点东西吧。”

等花如玉走后,司马相复又拿起那只金色小瓶仔细端详,心道。雪鹰去无瑕山庄做什么?看来逍遥侯并没有听我的计划,将连城璧引到荒地后故意让他救出那些武林中人。花如玉此番前去救连城璧,势必会被逍遥侯看穿,正好可以借此机会一试花如玉的忠心。

逍遥侯本想借这言语一举击垮连城璧。即便是不能取其性命,至少也能教无瑕山庄从此名望一落千丈。却不想连城璧这般伶牙俐齿,三言两语轻松带过。

“什么!”萧沛闻言大惊,待那侍卫走远后才低声咒道,“这兔崽子是想找死吗?”说罢,转身就往住的小院奔去。

话音刚落,便听见不远处传来连城瑾的喊声,“灵鹫,灵鹫你在哪儿呢?”

我儿十一郎如今已这般年华,做为护刀一族的后裔,他该是清醒自己使命的时候了。只是……不知我那可怜的小儿,如今遗落何方……

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只有杨开泰值得一求,也顾不上脸面去到源记钱庄找杨开泰帮忙,欲要寻回那无字天书。却未想,一个只会胡乱指使的风四娘再加一个素来听话的杨开泰,尚不清楚事情源末便莽撞行事,只累得最后情况愈见恶劣。

等连城瑾、灵鹫大好后,连城璧挑了个日子,将庄内一干人等全唤至大厅内,道,“从今日开始,灵鹫就是我无瑕山庄的人。”

雪鹰只得强撑起身子,往洞外走了去。

原来那逍遥侯十年前以假死躲过连如令的诛杀,却因受伤过重,本是命悬一线,却机缘巧合被前来查看的司马相救下。

再次站落在地时已化作人形的逍遥侯仰头大笑道,“萧十一郎,连城璧,今日就叫你二人死在这里!”

“你居然真的打我。”萧十一郎揉着左胸咳嗽了几声,呲牙咧嘴道,“哎,你还真下得了狠心啊!”

“逍遥侯,”连城璧积聚心神,细细打量四周,却未发现声音到底是从何处传来,“逍遥侯,那草是你设的机关。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连城璧起身正欲说话,一下人神色匆忙地奔了进来,将一信封恭敬递给连城璧道,“少主,沈家派人送来信函。”

当即两人商量后,欣然同意。出门后,又将贾信等一干侍卫遣至院外守着,才往自己所住的地方走去。

正在心底思索,只听见白杨喳呼道,“少主,您这毒不宜大婚,我看这婚事不如推迟几天好了。为了您的身体,想必沈姑娘……”

小公子不知其中缘故,只道连城璧本就是这等武功平平之辈,当下心中暗喜,不禁把那想要杀他的心又多了几分。

连城璧终究不是十年前的成玉,却已是他心中的人。只是这份量有多少……他也未能掂量出个轻重来。

话还未说完,只见萧十一郎风一般卷了出去,瞬间消失了踪影。

风四娘心知他二人有意引萧十一郎前来,刚要劝阻,哪知毒性漫延,全身竟奇痒难当。伸手挠了半晌仍觉不痛快,当下也顾不得情谊不情谊的,推着还在犹豫的杨开泰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我都快痒死了,你还不快点叫那臭小子赶紧来。”

这萧十一郎分明是屡次故意惹我动怒,原是我越生气他便越觉得欢喜。连城璧微垂眼帘,心中暗自思索道。我几次三番被他言语戏弄,可想他是有意要让我无地自容的。

连城璧起唇淡笑,一手拍了拍司马相的臂膀,道,“连城璧这么大一个人了,难道还劳司马兄来操心不成。司马兄过虑了。”

话音刚落,轻微可闻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响起。连城璧拨开枝叶看向林间小路,灵鹫的身影在路端一晃而过。却未见雪鹰和小公子。

“萧十一郎,你做什么!”连城璧一惊,见萧十一郎解开他的束腰,拉下半边衣襟,当即怒道,“你在做什么!还不放开我!”

连城璧和司马相策马疾奔,两人间距不过一臂之宽。既要闪躲飞来之箭,又要赶在司马相之前拿到锦旗,连城璧卯足了劲头往前直冲而去。

“少主,”绿柳看了看下人抬出去的桌脚,道,“听说少主方才动了气,却不知是为何事。”

连城璧站在不远处,将沈璧君的话丝毫不差的听入耳中。原想着若她答应萧十一郎,那是再好不过的。未想到沈璧君竟回绝了萧十一郎的要求,当即连城璧尤感着急,又见萧十一郎也不多言相劝,不禁气急败坏的叹了一口气。

两人正在闲话,花如玉走来朝连城璧拱手道,“在下多亏了连兄相助,才得以解除身上的毒。如今身子大好,也该早些离去才是。”

“怎么会。”那老头尴尬地笑了两声,目光闪躲着连城璧的打量,“少庄主啊,今天多亏了您出手相救,不然我这糟老头子,就是死了也没人知道啊!”

那几人正摄于雪花骢发狂之际,生怕殃及池鱼。如今见杨开泰开口,只得硬了头皮上去。还未等他们有所动作,萧十一郎已经成功驯服了雪花骢,朝着马场外直奔而去,转眼不见了踪影。

“怎么会在你这里?”连城璧接过玉佩道,“这玉果真是你拿走了?”

“你昏了头了。”风四娘指尖抵着萧十一郎的脑门一弹,“连城璧怎么可能是小玉儿。他是谁?他可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谦谦君子,无瑕山庄的少庄主,怎么可能是咱们认识的那个小玉儿。”见萧十一郎仍陷在回忆中,风四娘出言提醒,“再说了,十年前你不是去司马山庄问了小玉儿的下落么?人家都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了,他也不认识小玉儿,不过是见你们俩都身陷逍遥窟,便顺道带回来了。”

逍遥侯也不管灵鹫什么心思,沉声问道,“花如玉那边怎么样了?”

进。

“不碍事。”连城璧捂着伤口勉强笑道,“这点伤,不算什么。”

花如玉站在崖边朝那蔓草所生的地方看了许久,颇为忧虑道,“这悬崖深有万丈,石壁上又无踏脚之处,想下去,谈何容易。”

连城璧退步闪开,一手接下两根银针,反手打了回去。心道,原以为只有沈家金针才算厉害,没想到这银针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来者可是连城璧?”中间那人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脸型清秀却散着浓烈的杀戾。

萧十一郎唇畔挽着点点异样的笑意,道,“以连少庄主的聪明,不该来问萧某才是。”说完,扭头认真看了看连城璧,眼底却闪着遮掩不住的戏谑之光。

萧十一郎也不说话,双眼直盯盯地审视了连城璧半晌后,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道,“连少庄主的话,萧某自然是全信不疑。”

蹙地脸色一变,“什么!你,你竟是……”

“我没有啊,哥。”连城瑾掷声强调,“我要他的破东西干什么。我们连家稀罕物还少吗?”

说这话时,连城璧自己心中也微感别扭。只是当着沈太君的面,怎么也得把场面做足了才是。

连城璧此次前去沈家,是为接人。所以只带了城瑾,贾信和数十名随从。想他如今的名声,就是自身上路,一般的江湖枭小也不敢有所觊觎。

萧十一郎紧紧抱着连城璧,力大到仿佛要将他融入自己的生命般,深邃而刻骨。

连城璧轻叹了一口气,任由他抱着,心中却是思虑万千。

两人各怀心事站在原地未动,夕阳透过窗口将地上重叠的影子拉得深远而幽长,那落寞哀伤透过模糊不清的影像,在空气里浓郁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