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紫珞长帘被轻掀而起,面带笑靥的红袂缓缓踏步走来,右手上还执着那把行刺皇公主的薄刃。

“这地方不用檀妖香,我也知道肯定有鬼!”花樱喃喃说道,双手交握在袖袍之内,搓着。

“好了,修辰,快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许多事等你做呢。”月修容挥了挥手,侧过身不再言语。

“如是……好像出事了。”凤如非捂着胸口的手微微颤动着,眼神有些慌乱的望向花樱。

殿门前的内侍躬身退了下去。片刻之后一个穿着织锦锻袍却头梳单髻的女子手捧着一个香炉急急的跑了进来,那脸色煞白似见到鬼了一样。

通往旒廷水榭的路上要经过一片湖泊,湖上建有一座八角琉璃亭,此亭皆用上好玉石砌造而成,顶上铺琉璃,远处观去似银波湖中镶嵌着一颗明珠,从岸上至亭内搭有八座九曲桥,可通宫内九宫八园。

“刚才本宫所奏一曲,月公子觉得如何?”珠帘后的女子突然问了一个与前言完全不搭边的问题。

“天纾公主客气了。”如是笑回“你们都下去吧。”淡淡的吩咐道,蔹儿带着天纾公主的几位侍女一并退了下去,带上门。

“哈哈,你说这世上的事怎么就那么巧呢。”凤如是放声而笑,身形一跃,白袍翻飞,似天宫仙子踏云而来盈盈落下。“咦,你今天很是不同呀。”如是站在他身边,绕着他转了一圈。

夜引幽冷眸一笑,转身便走,这富家小姐真是单纯的可以。

“唉?当然知道了,这是月国的御林嘛。”如是回道,一手捋起一簇长,在脸上扫来扫去的玩着。

即使凤朝已名存实亡,但皇族公主出行排场还是不变的,每到一城便有此城郡守亲自出迎,要不是皇公主事先有所严明,出了皇都一切从简,恐怕那些郡守都要在自己府里摆上豪门大宴来为公主接风了。

“恩……你信它便有,你不信它便无。”口中喃喃轻诵,这世上哪还有女子能让他倾心动容的?不……没有的……。

如是好笑的瞥了一眼身旁的哥哥,却见他低着头,手指微曲,抵在额上,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想来这花樱姑娘出人意表的事情还是很平常的咯。

“唉,都说过私下不要如此拘礼了,你们没一个听我的。”夙灵走到他身旁,将他扶了起来。“本还以为这次是西岭来邯城的呢,想不到居然是你。”

“以王妹愚见,择李相之举荐为佳。”墨天纾并未怎么思索便答道。

“你知道我刚才见到谁了么?”夙灵望向他诡异的一笑。

“哈啊……好困。”夙灵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瞥了眼在一旁端坐着的夜引幽,见他神色自若,面色红润,几天的不眠不休似乎一点都没影响到他:“你赶会吧,我好困。”夙灵不由分说的把马缰马鞭塞到他手中,不容他反对,一骨碌的钻入后车厢内。

男子就这么躺着静静的看着他,而她的双手依旧停在他的领口上,此等景象,不明所以的人看过去不免想歪。夙灵本要拽上他领口的手顺势滑到他手臂旁,将他扶了起来。既然人醒了,就不用她动手剥衣服了。

一个满脸血渍的墨衣男子刚踏上顶峰的时候,就看到了如此的画面,刹那间他有一下子的目眩,金色的阳光罩在她的周身,耀眼的让人不敢逼视、不敢打扰,只怕冲撞了那偶落凡间的九天仙子。身后是如附骨之蛆的追兵,面前是灵华逼人的女子,他没得选择,而那女子的背后就是百丈悬崖。

天呐……那是夜明珠啊。夙灵目瞪口呆的看着湖中那圈圈涟漪渐渐淡去,这才艰难的开口说道:“你……有钱的。”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这夜明珠可以换好多酒呢。”她喃喃道。

蛇蟒与怪尸恶斗是他们始料不及的,但是机会他们是决不会错过的。

刚踏上湖心岛的夙灵,一转身就看见夜引幽落入水中的画面,只觉心中一紧。饶是再厉害的人物,到了水中也不可能是那怪物的对手。当下手腕一翻,想引出银线缠住那巨蟒,奈何那银线并未随她的劲力而出。

“所以你别用杀人的眼光看着他了。”他微叹了口气,这女人怎的脾气如此暴躁。

“我感到水下有东西。”夙灵低沉着声音说道,突然感到自己的话语有了回音,犹如在山谷中说话一样。

眼前的女子突然杏目圆睁,原本清澈的双瞳上染上了一层血雾,蒙蒙胧胧的。她突然大力一挥,将夜引幽往一旁推去,身体随之一歪,一口黑血从口中喷出。人一下子趴倒在地上,似乎被抽尽了所有力气,一动不动。

“要开启这机关,必须放下这口青铜棺柩。”果然,面前方才还笑嘻嘻的脸一下子僵住了。

座下的男子低垂着头,双肩微微颤动,似乎在笑又或者在哭,亦或是哭笑不得。世人都说凤朝皇子最风华、昭云国祈王最淡雅、月国世子最清翟、星国世子最隐匿。却唯独没有他们鎏日国的世子,起初他还为此愤愤不平,可是现在他是彻底明白了,谁让他摊上了一个只会打仗一点政治头脑也没有的大哥,文采武功皆不出众。也不明白父王怎么让他作的世子,只因他是嫡长子吗?

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负手而立:“这五国平衡而立的微妙关系也是到了该破的时候了。”他口中轻语。“对了风华宴你准备的如何了?”他问道,风华宴是他准备用来招待各国公主的筵席,可马虎不得。

只可惜入神的人依旧在入神,没有抬半分,甚至连身体都分毫未动

夙灵草草点了点头,视线仍胶着在那些如潮水一般的黑蜘蛛身上。见那些鬼面蜘蛛从山壁上爬将下来,但都在即将触及地面的时候停了下来,像是很有默契一般的不再前行。

“恩,可以了。”他边说边从身后背着的包裹里面拿出两个大如鹅卵的夜明珠,顿时流光四溢,照得周身四方之地澄亮无比。

“这山中的野鸡配上绝好的蜂蜜那味道真是……堪比人间美味呢。”夙灵夸赞道:“如果能再配点酒就更完美了。”想来她还是盯着他那壶碧落醉呢。

“你个死算命的……。”夙灵气急。

“你,你……是捉鬼天师……夙灵。”那老大一把九孔大刀横挡在身前,眼神流露出一丝惶恐,曾听闻她只身一人剿灭山寨、匪窝多处,而且那些被剿之处似乎都是各国暗哨接头之所,让人不禁怀疑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不过午时时分,天空却黒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浓云中不时红光熠动,彷佛有烈焰狂肆要破云而出。

“容儿许久都不曾来洗颜宫了。”静后笑道,眼角原本淡淡的鱼尾纹随着她的展颜而益深刻了起来。

望着那如阳春初雪般温暖的笑颜,月修容只觉心头一阵酸楚,如此温婉娴雅的一个人居然是自己的弑母仇人。然母后虽非她所杀,却是因她而死……。

静后望着他的双眸轻叹了口气,那如子夜般漆黑无垠的双眸和他是多么的像呵……。那么多儿子却只有他与他是最像的。

“容儿,虽说我常居洗颜宫不问世事许久,但有些事我也是知道的,该如何做……你便去做吧……我……。”静后话语一顿,眼神又落向花海,无边萧瑟:“该还的债终究要还的……。”

“修容会侍奉您到百年之后。”月修容也望向那花海,六年的抚育之恩护翼之情他是不会忘记的……若没有她,他和修辰怕是早就随母后同去了。

静后走到花丛边,俯下身采下几朵六月菊,小心的箍在手中,起身,走到月修容面前,将花儿递到他面前,缓缓说道:“六月菊的花语是……别离。”

月修容接过那几朵花儿拿在手中,望着面前的人,那双曾经美丽无比的眸子,此时就像一片即将凋零的枯叶,染着一丝绝望一丝明澈一丝……解脱……。

“母后,儿臣先告退了。”似对着那花儿在说又似对着面前的人儿在说,清隽的容颜在日光下显得雍容而华贵却又含着淡淡的暖意。

静后双眸一闪,那双原本黯淡的眸子顷刻间闪出琉璃般的光彩,耀华无双:“好……有你这句话……我……也值得了。”出口之语已微有哽咽。

那么多年来父兄所为于她而言失去的多过得到,这一世本不指望他的原谅,却最终得到了他这么一句,够了……她已经不奢望更多了。

月修容深深一揖,转身离去。

方踏出洗颜宫便见二公子与其舅父匆匆而来,月修容面色一厉却瞬时恢复从容,缓缓走了过去。

“见过世子殿下。”端木淙见月修容往他们这方走来,赶忙止步作揖。

“见过世子哥哥。”月修鉴也赶忙止步拜揖道。

“都免了吧。”月修容手微微一抬,雍容如王者,而月修鉴眼中的一抹妒色也尽收他眼底,心中不免泛起冷笑,这种人啊即使没有皇公主,他一样会的……:“王后正在宫内,你们快些去吧。”袖袍一甩,转身离去,似不欲与他们多待片刻。

端木淙与月修鉴神色交会,都不免心中一寒,难道还是来迟了吗?两人赶忙向宫内疾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