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祈听着他情真意切的请罪,恨不能一脚喘去,口中却‘安慰’道:“舅舅不必妄自菲薄……朕进镇之时,瞧着你府中兵士进退得宜,显然舅舅平日里调教得当。”

“皇帝对我如此防范,真是煞费苦心……”

皇后正等她细说,却见太后猛然转身,不顾大群侍人的惊愕,回头就走——

他真是人老成精,一句话,便不露痕迹的替皇帝开脱,把事情归罪于主事者。

太后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皇后笑得哀婉,晨风吹拂她的长袖和裙缦,整个人笼罩在碧色之中,显得弱不胜衣。“我不过是,希望能为你分忧一二——一个健康的皇子,正是你所需要的……祈哥哥,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

元祈今日起的很早,他眼圈有些发青,任由近侍们摆弄着衣饰,却心事重重,很是踌躇。

皇后的蔻丹指甲,深深陷入窗棂的栏木之间,几欲折断。

“您确实应该对我放心!”

此时大殿之中,已是群情激愤,天朝建立以来,虽然也有战败,可是在天子脚下,朗朗乾坤,竟任由鞑靼刺客横行,甚至还有朝廷命官参与其中,这实在是天朝之耻。

“清敏那边传来消息,‘辰楼’的眼线,已经确定人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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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臣工!”

他起身,亲自取过洁净绸巾,递给晨露,示意她擦拭一下。

孙铭一听,心中一紧,他虽是长年驻扎军中,对朝中大事,却也有所耳闻,口中打着哈哈道:“静王是皇家子弟,什么赏赐也不算稀罕啊!”

岁月对她,似乎很是优待,一眼望去,仍是美貌不减,高华耀目。只那一丝白发,泄露了她的年纪。

“小云……”

他沉稳漆黑的眸子里,闪着暴怒的光芒,几步逼到了静王跟前,一把将他揪了起来。

慈宁宫里这一场惊天霹雳,可算是谁也未曾想到,最早发现异状的,却是心绪极坏的皇后。

里面亦是报以大笑:“敏小姐,你不必用话激我,王十二虽然不才,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还是自小识得——我一生之中,只服主上一人,为报她的血海深仇,就是丢了性命,也不算甚么,只是要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来做首领,我一万个不答应!”

另一边的慈宁宫中,也颇不平静。

“那时候,我急着跑出来见你,结果摔了个踉跄,衣带都散落开来,我羞得两天不敢见你……”

因为不用再避忌太后,她们已经换上了时下最为华美的宫裙,高髻如云,争奇斗艳,各擅胜场,一时之间,芳芷汀兰,光华神秀,直要耀花人眼。

此时日光已然全消,殿内虽点了两排灯烛,却更显昏暗,重重低垂的帷幕被风吹拂,轻轻颤动,长长黑影如水一般流淌,在地下形成张牙舞爪的形象——

晨露在庭中听得真切,虽然殿中央离此有十数丈远,可她功力倍增,太后亦是提气说出,这些言语全都收入耳中。

“你闭上眼。”他仿佛下了什么决心,却对着少女轻松笑道。

真是个傻子!

笛声在黑夜里盘旋,清婉缠绵——人生虽然风雨飘摇,且喜有一二知己。

他本想痛斥这女孩的妄为,说到后来,却是自己也不敢置信的焦虑和担忧。

鞑靼人中,男女情爱较为坦率,一般十四五岁就有了爱侣,忽律身为下一任继承人,无论各部公主,还是远近闻名的美人,都毫无兴致。

到底在什么地方……她在黑暗中停住脚步。

她知道,如果没有这两个负累,她可以轻松脱身。

各处都守卫严密,若真要杀人放火,也不是不能够,看着这定时轮换的重重岗哨,林宸知道他们马上会发现——营帐看着散乱,一声叫喊,却能迅速聚集起兵士,平定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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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露走到内殿,只见元祈面色不豫,正在批阅奏章,朱笔淋漓,在黄本上洋洋洒洒写了好些。

旁边路人,都在议论纷纷,有的赞国公府排场煊赫,只娶个小妾,也如此兴师动众,有的人揭出新娘不过是个青楼名妓,竟然也攀上高枝了。

他接住一看,是一枚玉玲珑。

习武之人,断剑发下这等誓言,可说是严酷之尤,皇帝瞧着她倔强冷然的面容,怒火慢慢熄了下去。

“饮食方面,我不愿任何人插手。”

“姐姐,我好害怕,一闭眼,就想起今天的事……宴席上,大家笑得都很假,很怕人……我以为光吃不说话就可以了……可是!她们居然要害我!!”

皇后这时候提出,就有知情人窃窃私语,齐妃气得柳眉倒竖,偏又发作不得。

岳姑姑看着这副光景,惟有苦笑,深觉肩负重担,想起一事,又叮嘱道:“娘娘,一大早皇后那边就传下话来,邀请后宫妃嫔去她宫中赴宴,您没忘吧?”

晨露怒喝,喊出了一声。

太后娘家林氏,乃是十世九卿的名门世族,前朝延琳公主下嫁,就是仰慕林家家主林昭云的风雅倜傥。他们生有四子一女,唯一的掌上明珠,就是先帝的中宫,现今的太后。

好好的,怎么废了?

她用力磕下,鲜红的血染红了石砖。齐妃却理也不理,转身回了内宫。

彩儿踌躇着,半晌才道:“我去喊善人堂的人!”

这到底是谁?黑衣人微微沉吟着,收剑入鞘,忽律看见她的眼里,那是无法掩饰的冰冷怨毒,他不由的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下一刻,那种强烈而森冷的压迫力,就倏然消失了—黑衣人纵身而起,如飞鸟孤鸢一般,轻功已达出神入化的境地。

忽律有些惊魂未定,他扯下衣襟,包裹着染血的臂膀,心中疑云重重,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元祈在灯下批了几本奏章,又读了会《世说新语》,却仍是丝毫没有倦意。

晨露离开已经有两个多时辰了,他初时忿然,转念一想,却已是豁然大惊,急急谴人去找,却是整个军营也不见她人影。

她果然是去一探敌营了……

他焦急恼恨,却丝毫没有办法,此时在烛光下,他担心起她的安危,心潮澎湃,于是久久不能入眠。

帐外有飒飒风声掠过,发出含混阴冷的声响,一道轻不可闻的金戈声,在帐外清鸣,皇帝左右无眠,于是好奇心起,孤身出帐一窥究竟。他甫一出帐,便见明月皎洁,银华如织,将帐外河滩照得纤毫毕现,一颗颗鹅卵石,被涂上了一层朦胧莹润的微光。岸边有一道人影,茕茕孑立,瘦弱的身影,在月光的皎洁中,仿佛被溶成一滩清影,随时都会消逝殆尽。

那样熟悉的身影,让他暗吃一惊,脚下加快,三两步跑到跟前,却被眼前一幕惊得呆滞——

那平素清冽无绪的眼中,满是狂乱与冰冷的光芒,如同,琉璃冰玉做成的眸子,美则美矣,却自有一种非人的剔透妖惑。

她的情绪,如无边岩浆,被牢牢封在那边,一旦挣脱,便要变成恶鬼修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