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悠,谢谢啊。”乔敏披头散发从床上坐起来,打了个哈欠,往下爬。

随着时钟滴答敲响,陶悠锤了锤已经酸疼的肩膀,把抹布扔进垃圾袋,然后背上背包,拖起行李箱,拿着钥匙和垃圾袋,走出了这个房间。

“我们同病相怜,不是么?”陆黎淡淡笑了一下,带着无奈自嘲的意味,但是又很柔和,“高翔的事,很感谢你,陶悠。”

“行,回头联系。”这时候也不方便说话,陆黎叮嘱她几句后就先行离开。

……

她必须找到高翔。找到高翔,才能间接摸索到高叔以及老四的线索,提前一网打尽,避免龙子衍在二十五岁丧命。找到高翔,才能将他也绳之以法,才能避免朱晓在四年后丧命。高翔,是重中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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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英拿出保温盒装中午做的酱排骨和蒸肉,犹豫了一下儿子喜欢吃瘦的,于是多挑了几块边角排骨和肥蒸肉。

“我让你顺道看看胳膊肩膀,既然有一年休息时间,就好好休养。不过训练也不能落下。钱不够从这卡里取。”洪波已经放了一张卡在桌上。

之前在戒毒所,为了防止那些上瘾病人逃跑,他们可以在门锁上费劲了心思。陶悠作为工作人员可是盯着工匠给每个病房的门锁加固,顺便也偷师了几招功夫。那时候她想的是万一有时候回家没带钥匙就可以自己搞定,可没想到最终是这时候派上用场。不过现在技巧生疏,她忙活半天才把门锁给弄开了。

“你说你俩要咋整?陶悠你说说,你被禁赛了怎么办?你真是,不光害自己,还害得欧阳陪着你一起没法比赛。你怎么就不长点心?昨天的夺冠新闻早就出来了。这下倒好,冠军服用兴奋剂,收回金牌。真是有你的。老子也是认栽。”洪波的确是脾气上来了,不分青红皂白就一顿骂。

陆黎想起那个一头金发偏偏要染成黑发的外国少年杀马特就想笑。可转念说起陶悠……他掏出手机,沉思片刻,还是点开短信给陶悠发了一个消息——

陶悠每每要比赛,比赛前最后一个假期,必定是去刘正家。见见自己的启蒙老师,总会让她心里平静点,没那么多杂念与焦虑。刘正,是她这么些年唯一一个叫“师父”的教练。

“有啊,不过那小孩两岁就出事情死掉了。”唐诗喝完奶茶,在耐心地吸杯子底部的珍珠,“嗯,应该是初三的时候,陆黎因为他妹妹没了,有两个多星期没来上课呢。后来,后来他爸就脑溢血也突然去世了。然后陆黎就跟他后妈相依为命了。”

“您看看他说的什么话?小胖子,刚刚的话谁教你的?给陶悠姐姐道歉。”龙子衍脸色也不好看。

“春莹,有些事情我讲得很明白了。而且我现在有客人。有事待会再说。”洪波点燃烟,也不看她。

陶悠看着自己的影子,等陆黎开口。

螺旋线就是在双人滑中,男伴原地转圈,单手拉着女伴。女伴则仰身和冰面平行,依靠男伴的力量像圆规一样在冰面螺旋一样旋转。

陶悠的确很瘦,一米六出头的个子,体重却不到九十斤,越发显得校服宽大。由于职业需求,她不能长胖,以免男搭档欧阳在做托举时撑不动她。

郑安阳低头,看到龙子衍要跑时散落一地的鞭炮。“龙子衍啊,老师跟你说过什么?不准打架。你怎么打不赢就拿鞭炸啊?”郑安阳转头问龙子衍。

她的同事刘正教练正好刚刚带完学生打算休息,于是坐在旁边看冰场里玩耍的那些福利院小孩。看着看着,就看到了独自一个人在旁边,并没有跟其他小孩一样围着王英的陶悠。陶悠虽然滑得慢,动作却很稳,而且看了这么长时间,一个跟头也没摔过。

陶悠抬头,看到了一个被晒得黝黑的板寸男孩,穿着明显被拉扯得可以塞俩人的背心,正裂开嚯了门牙的嘴朝自己笑。

收音机里蔡佳淳还没有唱完。这歌曲在五光十色的城市夕阳里显得很是落寞。

“社区有四大禁止,毒品,暴力,性,偷盗——”走到卫生室时,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出现打断了她的介绍。

庄乐这么长时间也就见陆黎家人两次。陆黎妈妈年轻,保养得好。而陆黎的妹妹,却跟陆黎不是一个姓氏,长得也不像。庄乐没敢问,想着这情况要不然是组合家庭?可看陆黎妈妈对两孩子的热乎劲儿,再加上陶悠平时不说话的高冷样儿,可真是跟陆黎一模一样。于是庄乐又想不明白了。

所以昨晚上他看到陆黎微博新状态,那真是诧异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就陆黎那把自己私生活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样子,庄乐还以为他永远不会曝光自己的家人。

陆黎每次出去拍戏,清心寡欲除了背台词走位上妆就是喝茶看报纸跑步,此外一大癖好就是买土特产,主要是吃的。能寄的就寄回家,不能寄的就自己带回家。这次庄乐帮他提前邮寄了一箱,却不想是等他们到家了,第二天包裹才到。按照以往经验,陆黎肯定自力更生,却不想这次生病了,所以打电话叫庄乐过来给他妹送东西。

庄乐其实有点怵陆黎这妹妹。第一次见陶悠,她在家磨刀,提着刀就过来开门了,吓他一跳。其实这也不怪陶悠。之前在花滑队,陶悠一直都是自己给冰鞋上的冰刀开刃。这事儿她顺手。第二次见面是在剧组,陶悠和朱晓一起过来探班。那是个民国谍战片,正好拍到陆黎家道中落后被特务抓进监狱严刑拷打。

朱晓一看儿子身上的衣服被划拉得到处都是口子,脸上涂着油彩,手被拷在背后勒出了很深的印子,因为旁边的演员还记不住台词,一遍又一遍地来,凄惨得很,当即就眼眶发红,转头出去不想再看下去了。

然而陶悠却看得津津有味。

甚至还帮道具组的忙,麻绳绑得松,手铐莫名解不开时,她立马就上去了。“我来我来,这个我在行。”

然后就见陆黎气定神闲站在那里,陶悠拿着个铁丝站在他背后,不到三秒就把手铐给整开了。

这兄妹俩,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庄乐送完东西就回去了,顺便去给陆黎带话,说他妹妹要待会回来看他。

“噢。辛苦你了。”陆黎戴着眼镜看今天的晨报。

“那个——”庄乐实在忍不住心痒,他特别想看看陆黎知道自己妹妹谈恋爱是个啥反应,他觉得陆黎有“护妹狂魔”的潜质,“我看到陶悠男朋友了,跟她挺配的。”

“男朋友?”果然陆黎抬头看他,把手里报纸放下了。

“应该是,我也不确定。”庄乐挠挠脑袋,笑了一下。

陆黎推推滑到鼻梁上的眼镜,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对庄乐说道:“车你不用开回去了。我待会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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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陶悠在床上躺了二十分钟后就爬下来,收拾洗漱去上课。陆黎带回来的零食,她已经给每个室友都分了点。

“哎,忘了说谢谢啊,陶悠。”钱笑笑拎着一袋红肠看,“哈尔滨带回来的吧?秋林道里斯红肠,这个我吃过。噢,对了,这个给你。”她说着,递给陶悠一颗榛子费列罗。“你也尝尝吧——这种巧克力叫费列罗,夹心儿的,意大利名牌。”

“哦,谢谢。”陶悠接过来,顺手放桌上。

乔敏在旁边换衣服,嘴巴一撇,悄悄跟陶悠做了个口型。“超市货架一排一排的,以为就她吃过啊。”

下午第二节课,《新闻伦理与法规》,老师是——郑安阳副教授,估计明年就要升教授了。

陶悠从小到大的求学生涯,就从来没避得开这位神一样存在的老师。当年高考填报志愿,陆黎是作为演艺圈人士,觉得陶悠要是读个相关的传媒专业,好照应。而郑安阳则是发自肺腑非常诚恳地赞同了陆黎的建议,那简直把传媒专业说得天花乱坠,各种高大上档次。陶悠当时还为这位老师如此关心她而十分感动,后来进了学校才发现——

特么郑安阳博士念的传媒,从一中辞职后直接来h大传媒学院教书了,兼带理工科的高等数学。当时向陶悠推荐传媒专业,完全是因为他自己也是。

于是乎,陶悠进了大学,继续由郑安阳上课。

如今郑安阳年近三十五,进了大学,尤其是升了副教授之后,整个人都慢慢变得儒雅有气质,完全看不出他穿着凉鞋配白袜子的曾经。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现在业余时间多了很多,既然又不用带娃又不用伺候丈母娘,所以就修身养□□。

没错,郑安阳依旧单身。

现在他是传媒院的一道风景线。每天出现在教室门口必是黑发鬓角整整齐齐,脸上胡茬干干净净,白的蓝的或者紫罗兰色的衬衫外头是修身v领羊绒衫,加一件黑色或驼色外套,如果天冷了就在外套外面再加一件呢绒大衣,英伦风。走进教室来往往是左手水杯,右手提着或右肩挎着电脑包,进教室后第一件事就是脱外套,然后跟同学们问好。底下女生们经常一片星星眼。

然而只有陶悠知道这位传媒院黄金单身汉教授私下里的状态。毕竟郑安阳经常大小杂事都叫她去办,完了象征性给点补贴。

郑安阳还在追《海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