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笑道“老爷看得到底比我透彻些,我舍不得玉儿,难免有一点子恼意。不过老爷说得极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咱们还有什么不值得欢喜的?只是想到好容易养大了的女儿将来却是别人家的,心里就难受。”

王夫人一怔,没想到竟然是丁奇亲自送元春回来的。

王夫人近来大不顺心,听说窦夫人暗暗给迎春打听人家,丝毫不在意自己提出对家里都有好处的亲事,心里好生不自在,这时听说薛姨妈带着薛蟠和宝钗阖家进京,已经到了门外下车,喜得王夫人心花怒放,忙带李纨、探春等人出了正厅,接薛姨妈等人进来。

新帝笑道“父皇容禀,儿子虽是刚刚登基,但是身边服侍人等都送上来了,并不缺女史使唤,皇后身边亦不缺。何况早已下旨于礼部,除聘选妃嫔外,凡仕宦名家之女,皆亲名达部,以备选为公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后者今年八月就进宫了。贾女史深得母后喜爱,换了人母后未必用得顺心如意,因此还是让贾女史依旧服侍母后罢。”

刺杀宣康帝的太监早在当时自刎了,其他刺客也没有活口,四皇子当众立功,自觉此计天衣无缝,又见宣康帝对自己和颜悦色,封自己为亲王,顿时大喜过望,除了太子外,诸位皇子本就只有他一人得了郡王的爵位,如今晋升为亲王,愈加风光无限,只是太子未曾随驾,皇长孙当时不在,未能一并解决,颇有几分美中不足。

黛玉心想,听元春的意思,似乎极不愿意留在宫中?

既是南巡,由北至南,北起京都,南至扬州,最终正是林如海所辖之处。

贾敏失笑道“难道我们还在意那么一点子嫁妆不成?又不是靠媳妇的嫁妆吃饭穿衣。说句不好听,我们家几辈子祖宗攒了百年的家业,哪里还在意三五万的嫁妆?我知道老夫人的担忧,怕我们将来见了曾姑娘的嫁妆,看轻了她,只是老夫人有所不知,我们求亲曾家也是有几节缘故的。头一层,自然是曾姑娘的品行才华性格,俱是一等一的好,二则,曾家虽没有做官,曾老爷却和我们老爷交好,我和文德郡主年轻时也都是常来往的姐妹,彼此情性深知,都不是惹是生非的,我们家已经握着江南大半的权势,很不必再寻一门显赫的亲家,后者人多势众,自然良莠不齐,若生事连累了我们,才有后悔的时候呢!”

贾政和王夫人如同被轰去了魂魄,好半日方回过神来,王夫人登时放声大哭,贾政亦觉得心如刀割,他对贾珠寄予厚望,如今贾珠去了,所有的指望都没有了。

听陈娇娇说是周瑞家的看上赵嬷嬷戴的李夫人遗物,饶是王夫人好似木头人一般,此时也忍不住红了脸,暗暗恼恨周瑞家的好事不做,偏留下把柄给大房。

俞恒年少,黛玉更是年幼,不过六岁,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避讳,因此将俞恒请进客厅。俞恒黛玉皆有多时未见,此时相会,均觉对方已和从前不同了。

贾敏想了想,眼前闪过跟着林睿前去姑苏的人影,道“我记得你兄弟就是鼓瑟?鼓瑟十分伶俐,老爷倚重他,现今服侍睿儿我也放心。原来你们都是经过天灾的。这还是太平盛世呢,若不是,岂不是更加凄惨了?”

贾敏道“你若不喜,便以上学为由婉拒了,我不去,你自然也不必去。”黛玉年纪小,林如海和贾敏可不放心她自己出门,哪怕前呼后拥带足了丫鬟仆妇,对于黛玉,贾敏万般怜爱,哪里肯委屈了她,横竖杨茹只是个孩子,并不要紧。

林如海看在眼中,知道他们已经动了心,遂道“各项花费所需几何本官不知,但是不管孝敬多少银子,总是咱们的心意,料想圣人只有欢喜的,没有嫌少的道理。”

因没和大人坐在一处,和黛玉一起的几个姐妹,远远地站在旁边,悄声问刘芳道“你这表姐过来,怎么这样打扮?既然出门,你们家太太没有给你表姐准备新衣裳饰?”说话的两个女孩子心中不屑,俗话说入乡随俗,来了他们这里,竟还穿着京城的衣裳,难道京城的花样比他们这里的新鲜?实不知扬州奢华,京城里许多都是她们穿过的。

宝钗裹着半旧的银狐斗篷,坐在薛姨妈房里看账,听着外面的话,心里却觉得不妥,低声对薛姨妈道“咱们家只有买地买人的,几时听说卖地卖人的?妈和父亲商议商议再说罢。横竖咱们家下人多,不拘从哪个庄子里吩咐佃户过去耕种,也就齐全了。”

苏夫人不禁疑惑地看向灵台师父,灵台却又不愿多言了。

水溶道“别是没灌醉他,咱们反得了不是,他还要上学呢。”

林如海吃惊道“嫁给宁安侯爷,岂不是我们老太爷?”

惜春手里扯了扯衣上的宫绦,宫绦上系着的正是林睿说黛玉所赠的碧玉佩。下人见贾母对林睿极其宠爱,为了讨贾母的欢喜,身边的奶娘丫头便将碧玉佩给她们佩戴在身上,好在贾母看到时,再满口称赞林睿,好叫贾母欢喜。

林睿鉴貌辨色,心中了然,笑道“外面下着大雪,外祖母说太冷了些,特特赏了我这件斗篷,果然比我原先穿的那件暖和,也华丽。”

围绕服侍着的丫鬟奶娘正欲上前,忽见贾敏和林如海擎着灯悄悄进来,朝她们摆了摆手,取下黛玉攥在手心里的书,又给姐弟二人各自掖了掖被角,放下帐子,命上夜的婆子丫头仔细伺候着,方回自己卧室。

宣康帝话里透着对九皇子的满意,皇后缓缓一笑,心里却十分懊恼,她只顾着看出身,忘记了赵安还有北静王府和林家照顾着。北静王府倒罢了,并无实权,然而林如海却是宣康帝的心腹,只是林如海夫妇离开京城近十年,她竟忘记了当初贾敏认赵安为义女的事,直到九皇子选中她,她脑中方灵光一闪,想到了往事。

薛老爷正欲开口,忽听外面通报道“老爷,太太,姑娘来了。”

贾敏暗想“怎么没见睿儿?睿儿呢?如何只剩黛玉一人,却又进了京?”自己飘飘荡荡,走马观花似的,总觉得和自己所见并不相同。

咽下后面半截,将前面的想法一说,林如海道“咱们远在江南,总不能管起岳家的事,倒让人笑话,既然劝说不得,只能各安天命罢了。”

黛玉原本跪坐在床边俞老太太坐过的椅子上看弟弟,可巧丑儿才睁开眼睛,黛玉看得欢喜,正要逗弟弟顽,忽然一抬头,见到了林睿捧在手里玩赏的砚台,顿时眼睛一亮,伸手要去抓,急道“妈妈,哥哥,给我,给我!”

吴越亦未停留,暗暗感慨林如海的厉害,三言两语就打消了各人的心思。他倒想继续奉承太子,可惜太子性情大变,不但打了三家送去的养女,而且将三家孝敬的银子都送到了御前,幸而他消息灵通,闻得太子此举,立时便将五万两银子增加到了十万两,如今太子殿下待崔海两家一如从前,待自己家倒比从前略厚些。

俞老太太如何不知自己儿孙所想,淡淡一笑,只抱着重孙看了看,并未答话。

林如海这方开口,道“连家后日启程去姑苏,若是打人送东西,明儿便送去罢,迟了就送不到他们手里了。”

刚下船,只见林睿带着管家仆从候在岸上。

贾珠定的是李家小姐,李守忠乃是四品国子监祭酒,书香清贵,贾珠读书出仕难免都要李家帮衬,又是贾政定下来的,将来李家小姐进门,王夫人不好十分弹压,毕竟贾政不过从五品,若给了李纨委屈,说不得她竟回娘家哭诉,李家恼了,恐对贾珠不尽心。因此她只想着将来宝玉说亲,必定得是自己满意的,哪里想到,贾母竟要做主娶贾敏之女。

林如海抬头见宣康帝已将方才的兵部员外郎打出去了,又见宣康帝目光炯炯,忙躬身道“回禀陛下,微臣不知来龙去脉,实无主意,不敢妄言。然关外满、蒙两处皆是狼子野心,从未息入关之心,他们为茹毛饮血之辈,生性凶残,遥想成吉思汗屠城万千,血流成河,此时若不派兵将其赶回去,百姓苦矣!”

俞老太太叹了一口气,眉间微见忧愁之色,道“可不是。我听说姑苏有一座蟠香寺,蟠香寺的住持极精演先天神数,这回想去拜见一番。”

林如海并未答话,只看着刘瑛,目光沉静,令人心惊。

苏黎听了倒更觉感动,起身行礼,道“如此多谢了。”

贾母所居院落本就是荣国府中一等一的所在,虽无荣禧堂之轩昂壮丽,亦无东院之小巧别致,但是贾母生性风雅,三进大院疏落有致,布置精雅。今已进九月里了,黄花如醉,红枫似火,越有一种热闹的好看,风一吹,桂子飘香,更觉沁人心脾。

贾敏虽然盼着这一胎亦是男婴,好与林睿相互扶持,但是生下女儿后,听到女儿初生后的哭声,亦觉得心中平安喜乐,这一世别无所求了。

话音未落,贾赦一家三口顿时面面相觑。难怪贾母竟没有丝毫动作,原来王夫人有了天大的护身符,倒是好运气。荣国府如今子嗣虽然不缺,却也并不甚旺,宁国府更是只有贾蓉一子,王夫人怀胎乃是嫡子,自然不会因为放利钱并帮人打官司一点小事责难于她。

王夫人陪笑道“这不是还没有影儿么?人家还没回音呢,若是这样告诉老太太,日后他们家不应,岂不是让老太太空欢喜一场?因此便先搁置着了,谁知竟叫大太太晓得了,今日说破,也不知道大太太是如何得知我们家的事情。”

金陵因是旧都城,各家在此盘根错节,都有老宅族人,乃是最不容易为官之地,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对自己如今的职位虎视眈眈。

史鼎年纪最小,心气儿最高,性情也最豪爽不羁,笑道“这是当然,我们家将来的爵位是大哥的,我和二哥自要凭着自己的本事建功立业。如海兄,你说,我和二哥的功夫能不能考中?便是个武举人也好,明儿进军中好有些个体面。”

贾珠忙道“祖母和老爷太太都在这里等着,孙儿岂能先去歇息?”

林如海素来小心谨慎,将她保护得几乎滴水不漏,房中金玉古董皆已撤下,也不许下人涂脂抹粉,便是出门,贾敏前后必定跟着许多人,除了丫头,都是有经验的嬷嬷们,处处提醒贾敏,免得碰到不该碰的东西,旁人得知,都不免羡慕非常。

贾琏背着手,眼里带着笑,幸亏自己聪明得很,柳儿和絮儿几次三番地说些不好的话,他早就觉得不对了,现在又来挑拨他和姑妈,还是撵出去的好,不然她们跟在自己身边,以后却对人抱怨说姑妈对自己如何不好,岂不是告诉外人说是自己的意思?到时候让姑妈伤心,姑妈再也不疼自己了,自己的父亲又不争气,以后谁还会帮自己?

皇后莞尔道“想是戏曲看多了,便自以为是佳人了。”

贾敏如今怀胎两个多月,万事小心谨慎,不敢轻易出门,遂都一一婉拒,只说身上不好,大夫让她静养云云,同时回送了些瓜果点心尺头做赔礼,当然,也向各人承诺了过些日子身上好了便设宴请她们,以示歉意。

贾敏知道后惊讶道“怎么是她?好好的郡主,怎么这般不知羞耻?我说呢,上回去东平王府赴宴,她对我似乎深有敌意,原来是有这样的心思。”

南安王妃先前操劳,想扭转霍灿的性子,而后见她改过,心神一松,便觉得身上有些不好,兼之霍灿也是有手段的,竟让她钻了空子。

霍灿大怒,张嘴欲说,南安王妃喝道“堵了嘴,关起来!”

南安王妃的语气虽然是斥责,脸上却满意笑容,疼爱女儿之心占了上风,问道“不知道我们灿儿看中了哪家的公子?若是让我和你父亲中意,便请圣人做主。”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