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轮回,他是因,黛玉便是果,自己家理当不必再和上辈子一般。念及于此,林如海神色柔和,替黛玉掖了掖被角,哪怕逆天而行,只要妻儿平安无事,这天,他逆定了。

黛玉胃口甚小,因春分时犯了咳疾,着实吃了半个月的药,导致她近来不爱吃饭,才喝两口便不肯张嘴了,静待林如海和贾敏饭毕,漱了口便跑去看弟弟。

贾敏点了点头,娘家一意孤行,进宫又有职缺,怕是自己所劝不得。

宣康帝和林如海一君一臣,条令下,虽然所改不多,灶户待遇和盐商无关,然而不许胡乱抬高盐价,终究是损了盐商的利益。盐商花钱买盐引运盐,可不就是靠卖出去获利。

顾明微微一凛,道“俞尚书?可是俞科俞尚书?”

这回连巡抚过来忙完公务,意欲接了留在扬州的妻儿去姑苏,大家方请他一回,不料三岁之子竟被黛玉掐了掐小胳膊,儿子先前哭了,没过一顿饭工夫,竟围着黛玉团团转,尽把好吃好喝好顽的东西塞给黛玉,临走时还依依不舍地让黛玉去他家顽。连巡抚见黛玉小小年纪,却生得粉雕玉琢,灵气逼人,别瞧着比自己幺儿年纪小,性子却伶俐了十倍,心中爱得什么似的,也笑跟林如海道“等去了姑苏,千万带着令千金,咱们再聚一回。”

听了沈夫人的话,顾夫人心中一宽,林如海秉性正直,既是他的舅家,自然也是极好的,何况谁不知道沈家为人处世,若能结亲,将来帮衬儿子一把,倒也甚好,他们家看中张大虎,自然也明白沈家何以看中迅哥儿,不禁笑道“话虽如此,若是咱们竟不曾结亲,又或者我们不答应,也或者你们没看上迅哥儿,到那时该当如何?咱们又如何向南安王妃和王太太交代?别坏了府上千金的名声体面。”

贾政忙躬身道“宝玉那个孽障,竟让母亲如此费心,实是儿子的不是。”

林如海悄悄打量宣康帝的时候,宣康帝亦如此看他,虽经岁月,依旧风度翩然,忍不住笑道“几年不见卿家,倒一如从前,无甚变化。”

贾敏满脸堆笑,道“该当我们来来才是,偏生老夫人到时,我正在看着小女洗澡,竟耽搁了些时候,老夫人下帖子的时候正要过来拜见老夫人呢。”

鸣琴答应一声,正欲上前,却见那女子忽然跪倒在地,紧紧攥着林如海的袍子下摆,哀求道“大人饶命!奴婢并没有心怀叵测,奴婢只是仰慕大人,自告奋勇前来服侍大人,请大人千万不要把奴婢送到知府大人跟前!”

苏黎肃然道“我年将半百,又逢此事,不知将来之前程如何,只求你多多照看些妙玉。”

南安王爷虽有心庇护女儿,但是毕竟是嫁出去的姑娘,婚事宣康帝连问都没问过,杨昊又总管云南一切事务,离西海沿子不远,但凡西海沿子所需粮饷,多从杨昊手中过,因着这些缘故,小夫妻拌嘴,南安王爷亦无法插手其中。

每每想到此处,他总觉对荣国府愤恨难消,尤其深恨王夫人,偏生两家是姻亲,总不能置他们于不顾,他们家若是遭殃,自己家也受牵连,因此方扶持贾琏一脉,但是自己本性如斯,也无法对贾珠冷眼旁观,迁怒于他。

其实窦夫人说的乃是事实,贾琏自小虽不如贾珠受贾母疼爱,但是后来经贾敏之故,也渐渐与其持平,倒没受什么大委屈,但是贾赦却真真知道贾母偏心。

窦夫人早有此意,但仍旧恭维贾母道“到底是老祖宗,想得比我们周全些。”

当下见过甄应嘉这里的各个官员,甄应嘉在金陵何等地位,他既念着与贾家的交情,自然会助他一臂之力,不必他交代什么,只需亲自给林如海引见金陵大大小小的官员,他们便知道其中的意思了,不管是上面,还是下面,必然都不敢为难林如海。所谓人脉便是如此,即便林如海有心依靠自己的本事,但却也不会对此拒之门外,毕竟他为官多年,最知道其中的门道,往往有一些官员外放后,因当地没有丝毫人脉,屡次为人所难,不好大展身手。

话音一落,贾琏便道“姑父请,侄儿站着听姑父教导即可。”

今生不同前世,大概命运早已改变,他们夫妇也不似上辈子,此子一定能平安降生。

提起薛姨妈,林如海只想到她溺爱薛蟠,以至于一事无成,落得旧案复,斩示众的下场,摇头笑道“瞧你说的,便是儿子也有操心的时候。不能太过溺爱,还要教导他担起门楣,免得成了纨绔子弟,作践家业,自古以来,子孙不肖的多着呢。”

贾母见状,忙笑道“琏儿这是怎么了?倒像是谁惹了你似的?”

老太妃双眉一竖,道“放肆!你已经十七岁了,怎么还跟小孩儿似的?都怪我溺爱得太狠了,让你这般不懂事!圣人和皇后娘娘凭什么疼你?且越过宫中诸位公主?还不是因为你父亲现在掌管着西海沿子的兵权?若没有这些,你算什么?”

从林家出来,她们纷纷嘱咐自己家的亲眷好友,未出阁的女孩儿家远着霍灿,免得被她坏了名声体面,影响阖族,已为人妇的媳妇防备霍灿这类女子,丈夫生得才貌双全的更要小心,毕竟姐儿爱俏,男人爱腥,若是把持不住,自己一辈子就完了。

林如海听了这话,脸色微微一沉,见贾敏瞪了晴空一眼,便道“你别怪晴空,我已知道外面传扬的那些事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你一个公道。”

自己无子久矣,但凡有头有脸的无不知晓,之前没有什么闲话传出来,偏生在林如海中状元之后便有了,怕是更说明自己揣测为真。

大家忙都笑着岔开,复又热闹起来。

金嬷嬷满腹担忧,柔声道“不管状元夫人是谁,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也无法改变,咱们郡主美貌无比,才气逼人,又尊贵,又清雅,深受圣人和王爷王妃疼爱,难道还选不到一位比状元爷还强的郡马爷不成?”

宣康帝又看了林如海考卷上的姓名、籍贯等,蓦地想起老臣,出来后问身边内侍道“适才那位名唤林海的年轻人,就是六年前扶灵回乡不曾参加殿试的贡生罢?”

贾母悚然一惊,沉默半晌,道“你说得是。”

瞧见荣国府上下肃穆,一点颜色不见,林如海心中不觉触动,不免想起女儿进京时的凄凉,那时荣国府正忙着元春封妃的喜悦,张灯结彩,哪有人在意从角门进入的林黛玉。

但凡是豪门子弟瞧中的职位,鲜少能被寒门子弟所得,往往世家子弟一句话就能谋得寒门子弟一辈子都无法想象的官职,偏偏在他们眼里却都不值一提,贾政虽然还没出仕,但很显然,那个工部主事之衔便是他的囊中之物,并未因他守孝而让给别人。

周瑞家的想了想,顿时深以为然。

林如海和贾敏夫妻一体,林如海的事情也常说给贾敏听,底下人看得分明,但是毕竟男主外女主内,外面男人的帖子不能拿进来给贾敏看。

虽已脱下公公的孝,但仍服父孝,故贾敏未曾锦衣华服,仍旧一身素服,并避开了家中宴会,只请祖宗积年的老夫人帮着打理,并招待宾客。

过了半个月,李赫同离任知府交接完事务,各项安置妥当,方携妻来拜,林如海和贾敏送礼如旧,人却不好登门,故他们便过来了。

林如海第二日陪着颜先生去一观,前后房舍早已修缮妥当,桌椅并笔墨纸砚书籍等亦已齐全,后院几处院落是给教书的先生备下的,林家那位举人和秀才自有家业,倒是不用住在此处,因此空落落的无人居住,颜先生看罢,当即便要搬过来,打算等新的田舍商铺收拾好了再搬出去,因此他们只在林家住了一日。

作为贾母跟前第一人的执事丫头,还敢偷东西给贾琏拿出去典当,鸳鸯固然有自己处事周全的原因,另外也因为自家的来历,能一直留在金陵看房子,绝非寻常下人能得的差事,他们家必然在荣国府很有根基。

自己二十六岁当能参加春闱,但因骤然重病误了佳期,故至二十九岁方中探花。林如海如今十分注重保养,便是为了能在二十六岁参加殿试,不必再蹉跎三年。

林如海见了,倒觉得有些意思,忙叫他起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怎么好端端的偏撞到我们跟前了?”

汪夫人又道“还有一件事儿,我得跟你说一声。”

甄士隐点了点头,神色黯然,道“甄家有子,极是骄纵,闻得静之兄是辞官回乡,颇有盛名,便倚仗权势请其坐馆,奈何静之兄不从,便成了一罪,如今无书可教,难以为继,十分落魄。若兄觉不值,便当未曾听过此语罢。”

从前李夫人在世时,送给贾敏的回礼必定都是上上之物,绸缎饰俱是其时京城里的新鲜花样,古玩器具势必要雅而不俗,笔墨纸砚件件是精品,同时还回送京城里盛行的新书和新笺、新绣花样子并脂粉头油玩意儿,那真是用心到了十二分,便是贾母对此也极为满意。

钟氏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的确不能太过苛责荣国府当家主事的人。

他不是听风就是雨的性子,先命妻子给林家回一份厚厚的节礼,然后悄悄打心腹下人去打探李赫和顾明的事情,大概因为李恂父子重视自己的缘故,顾明做事并不是特别谨慎,试想,谁会怀疑自己最信任的人?因此月余后,果然让李恂查到了不少蛛丝马迹。

婚乃两姓之好,妻族子孙长进是好事,他可不想让荣国府抄家灭族之祸殃及林家。

贾敏将后院上下梳理一遍,趁势免了自己两家陪房的差事,重新制定了家中的规矩,又送春兰秋菊并三个通房丫头一笔嫁资,令其父母自择女婿,免得在跟前碍眼。春兰的父亲也在这一次落下马来,念在他劳苦功劳的份上,林如海只没收了他在林家中饱私囊的二三万财物,其他人情往来的二三千金并没有没收,又免了身价银子,将他们一家子放了出去。

林如海不以为然地笑道“你不用担心,打她们出去也是老太太的恩泽,她们都还没到放出去的年纪,如今既不会误了花期,你再施恩送一份嫁妆,足矣。”

最后,唯有雪雁孤零零的一人,带着黛玉和紫鹃的灵柩返回江南。

在薛姨妈打点礼物的时候,薛老爷命管家拿了二百两银子随着小幺儿去醉仙楼带薛蟠回家,自己却换了衣裳,递了帖子去知府家。

各位看官,你道新任知府是谁?却是林如海的同科,曾经到云南做官的探花程胜。

程胜在云南因一直有沈雪照应着,本身办事又精干,倒也平安,后来沈雪从五品升到了四品,去了山东做知府,如今又连任巡抚,他却在云南熬了好些年,好容易升到了沈雪原先的同知之职,又过六年,才升到现今的应天府知府。

程胜早在云南定下来时,便接了妻儿团聚,如今一家同至金陵,因想着离扬州颇近,正交代妻子送礼去林家,听说金陵薛家老爷来拜,微微皱眉,道“这么晚了,来做什么?”

程太太道“想是有要紧事,老爷见是不见?”

程胜叹息道“怎能不见?为官多年,别的没学到,就这份圆滑世故的工夫愈加好了,听闻金陵薛家是金陵护官符上头四家之一,不见,指不定将来又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