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非绵软懦弱之人,王夫人如此讥讽于她,自己不会向贾母替她求情,故此冷眼看着贾母训斥王夫人,待见王夫人站起身垂着手不说话,方只劝贾母道“母亲理那些子话做什么?哪个读书人家把姬妾成群当成正经事?没的让人说我们老爷修身不正。女儿还年轻,又守过公婆的孝,岂是外面三言两语就能抹杀的?”

霍灿可以骄纵,她却不能无礼。

小翠只觉得心口骤痛,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贾敏想了想,扶着她的手回去。

说着,对贾敏笑道“前些日子就拟定了单子,皆是你素日所喜之物,过了这么些年,你又住在江南,不知道你是不是仍旧爱吃那些。”

郭拂仙得罪的权贵林如海极熟悉,林如海虽与其无甚来往,但荣国府同之却极亲密,乃是镇国公牛清之孙牛继宗。牛继宗和贾赦年纪相仿,去山东朝圣之前方继承祖上爵位,袭一等伯,如今不过是白衣无功于国,明年年初便会先捐了个官职在身。

贾敏早已在里间收拾妥当了,抱着手炉迎上来,却见她戴着挖云红香片金里大貂鼠昭君套,围着攒珠勒子,身上穿着桃红刻丝百子千孙排穗狐皮袄,大红遍地织金葡枝银鼠皮裙,五彩刻丝石青貂皮斗篷,因前几年守孝,故衣裳都是今年新做的,愈显得鲜艳夺目。

王夫人本不如何在意,闻言一怔,冷笑道“我说呢,年初老太太得了好些上用的东西,其中有几匹极精致花样的绸缎,我前儿想着给珠儿和元春做几件衣裳,他们好容易出了国公爷的孝,用宫里赏的绸缎做衣裳,见客也体面,老太太总是不置可否,原来都送到江南去了。”

贾敏心中甜如蜜,道“油腻腻的,大清早谁吃这个?”

林如海心中所想并未告诉任何人,自然也没有告诉李赫。

贾敏道“我离京有几年了,原说还得两年方能进京相见,再没想到你们今年来了姑苏。”

林如海又同颜先生商议,等到了姑苏待他们看过田舍商铺觉得满意之后再行交换,颜先生知他此举心意,欣然应允,同时交代长子颜彬和管家留在家中,等到交换之时好与林家的人交接,完事后再去姑苏一家团聚。

顾越勃然大怒,道“原来只是个奴才,竟然如此仗势欺人,该当好生惩治一番才是。”

顾越想了想,屈指一算,惊道“落榜第二天我就出京了,如今竟有半年了。对了,你先前守林公的孝,去年就出孝了罢?怎么今年也没进京参加殿试?”

林如海听这孩子呼吸渐缓,微微放心,道“可有人跟在后头?”

汪夫人喝了一口茶,道“今儿来是跟你道恼的,才听说国公爷去了,如今你和如海一个丧母,一个失父,你们两口子别太伤心了。”

林如海收了回帖后当即前来拜会。

林如海深以为然,若论无能之辈,可不就是贾赦第一,贾琏随之,贾政虽没什么大本事,到底不曾做过什么坏事,贾珠天赋极佳,读书极好,奈何命运不济,英年早逝。

贾李两家因李氏去世之故来往不如从前,但是也不是没有来往,毕竟贾琏是李氏留下来的独子,就算李氏在世时,上有公婆,出了嫁的女儿不能经常回娘家。

贾家错待黛玉是林如海的心结,直到看着贾家覆灭才得以解脱,即使今生贾家尚未对黛玉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但林如海依旧难以原谅他们,也必须防患于未然。

当年,自己去世后贾琏带着自家的家产进京,除去各自私昧的,其余之物浩浩荡荡地入库,作为一家之主的贾政不可能一点儿风声不知,偏生没一个人替黛玉主持公道,下人们言三语四,导致黛玉即使知道自己家有遗产,也只能自哀自叹,说一草一纸都是荣国府供应。

贾敏赞同道“世人常说,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咱们家虽没有那等权势地位,但为日后多打算些总归没有坏处,不知老爷有什么打算?”

他虽然有些遗憾,但是并没有怨过妻子贾敏,毕竟他们成亲不久,先后父丧母亡守孝共计六年,后来进京赶考做官又蹉跎了一二年光阴,夫妻二人合房不过数年。

黛玉压抑不住嗓子里的血,忙用手帕掩住,微笑道“哭什么?死了倒干净。”

调查外面的事情,作为内宅女子,贾母、贾敏母女等人终究不如林如海,他很快就在休沐当日循着蛛丝马迹查到了源头,当他查到是南安王府郡主霍灿所为时,登时哭笑不得。

林如海不记得上辈子生过这样的事情,但是他何等聪明,略一思忖便明白了,上辈子这一年的状元年纪不轻了,长相又平凡了些,姐儿爱俏,霍灿自然瞧不上,等到三年后自己考中探花时已年近而立之年,又因无子心中抑郁,难免有些颓废,不似如今这般俊逸潇洒,而且那时霍灿已经出阁两年了,不会生出这种心思。

即使他觉得好笑,但霍灿居然这般恶毒,企图以流言蜚语害了贾敏,他就不能饶了她。

贾敏知道后惊讶道“怎么是她?好好的郡主,怎么这般不知羞耻?我说呢,上回去东平王府赴宴,她对我似乎深有敌意,原来是有这样的心思。”

想到霍灿的身份,素知南安王府极宠溺她,贾敏不由得蹙了蹙眉头,柔声道“她有郡王府撑腰,老爷别为这么一点子小事得罪他们,竟是暂且作罢的好,横竖没伤到咱们什么。咱们家好容易才起来,如今只有老爷一人为官,阖家都靠老爷呢,若得罪了南安郡王府,他们动手脚害了老爷,你叫我们娘儿如何是好?老爷万万不能辜负了老太爷的期望。”

说着,贾敏的眼圈儿瞬间红了。

仗势欺人,自古如是,有荣国府做依靠,贾敏倒不如何忌惮霍灿,但是林家势弱,林如海如今又只是六品修撰,没有和南安王府抗衡的底气。

霍灿长到这样的品性,若非南安王府溺爱,焉能如此。

林如海心头一软,只觉得柔情无限,反手拉着她,轻笑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若连妻儿都护不住,哪还敢说顶天立地?你放心,我晓得厉害,也不会轻举妄动,但是霍氏胆敢生出这样歹毒的心思,便不能怪我心狠手辣。”

贾敏一惊,忙道“老爷有什么打算?”

林如海淡淡一笑,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贾敏几乎落下泪来,忙道“不可!老爷顶天立地,当是安邦定国,焉能行如此之事?叫人得知,岂不是有碍老爷前程?霍氏罪有应得,但是我不想老爷因此坏了名声。既知道谁是罪魁祸了,我自有法子解恨,老爷只管交给我罢,不然,就别报这仇了。”

林如海道“你我夫妻一体,我岂能让你去劳神?”

贾敏眼里的泪终究忍不住滚落下来,她却笑道“老爷既然知道夫妻一体的道理,就该明白我去料理和老爷料理一样,不分彼此。何况我受霍氏之辱,反击理所当然,就是有人知道了也无话可说。可是若老爷亲自去,恐怕外人只会说老爷心胸狭窄,和一女子太过计较。何况我的本事老爷还不知?我若出手便不会落下任何把柄。”

经不住贾敏百般央求,林如海只得妥协,但却依旧密切留心,一旦贾敏行事不成,他便立刻出手,绝不会因为虚名而委屈了和自己同甘共苦的妻子。

贾敏并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是下帖子请客吃酒赏花,等林如海去翰林院后,诸人均至,她们见贾敏容色一如平常,似未受流言困扰,略略放下心来,关切地问道“好端端的,你得罪谁了?那些不堪入耳的话竟传了好几日,至今未见消减。”

贾敏苦笑一声,道“我谨言慎行还来不及,哪里敢得罪人?我亦不知得罪了谁。何况若逼死了我,抛下我们老爷,那人有什么好处?”

众人忙道“快别说这等不祥之言,你的好日子才将将开始,林大人中了状元,前程似锦,你好好做这状元夫人便是。今儿瞧你精神倒好,这样就对了,万万别为几句闲话作践自己,你若没了,可就什么都是一场空,只为他人作嫁衣裳。”

贾敏双眉一轩,忽道“此事只针对我而来,难道就为了这个目的?”

众人闻言,心中顿时一动,原本觉得不大可能,可是仔细想想,倒有几分道理,可不是,贾敏若死了,林如海年纪尚轻,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不可能不续弦,除非有想人想做这续弦,不然逼死了贾敏有什么好处?

北静王妃皱眉道“若真是这样,那就真真可恶了。世间原没无缘无故的事情,你仔细想想,到底是你得罪了人,还是那人不知羞耻。”

她们都是闺阁密友,又都出嫁了,言谈之间并不需要避讳什么。

贾敏假作思索,半日方犹犹豫豫地道“实在是不知道,众所周知,我来京城不过半年,若得罪了人哪能不记得?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恍惚记得上回在东平王府,南安郡王府的郡主似乎误会了什么,别的就没了。”

听她一说,众人都想起来了,可不是,那日霍灿说话不堪入耳,他们都在呢。

贾敏长叹一声,道“郡主天真烂漫,圣人和娘娘都极看重,又出身这样高贵,定能招一个才貌双全的郡马,哪能行如此卑鄙无耻之事?”

她这话一出口,便有人眼睛一亮,随即若有所思。

巧了,这人和贾敏情分极好,但是却和霍灿不和,其娘家夫家也和南安王府不和,听说南安王爷曾经倚仗权势,打残了她长兄的一条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