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吉公主下凡临行前,领着侍儿紫云前去瑶池拜别母亲。

一见瑶池金母,拜伏在地,泣道:“女儿触犯天颜,今日正该下凡,特来拜别母亲。”

“龙吉。”瑶池金母伸手将她拉了起来,轻轻抚着她柔软的细发,柔声道。“你此番下凡,虽然身处红尘,但你与紫云侍儿切记不可多言多事,轻泄天机,再惹俗孽,知道吗?”

“女儿知道。”龙吉公主点头答应。

“紫云。”瑶池金母又道。“你修行尚浅,指派你陪公主落凡,乃修道试炼,你二人需互相扶持,好自为之。”

紫云伏身下拜。“是。”

龙吉迟疑了一会儿,开口问道:“那…母亲何时才派旌幡来接我们?”

“我的儿,你今被贬下凡,也是天数始然,要去了却人间一段俗缘,其余的事你就不必再问了。”

“母亲…”龙吉公主自幼娇养蕊宫,无忧无虑,而此番别离,却是前途茫茫、祸福难定,她不禁黯然落泪。

瑶池金母恐她误了时辰,宽慰道:“龙吉,你放心,你自然有返本归原,重回瑶池的一天。彼时再修身命,方是真仙。知道吗?”说着玉指朝东方一指,登时云开雾散,人间在即,她道:“你今往东方守时待命,自有结果,去吧!”

“唉,公主,其实我到现在都还想不透,您怎么会为听了一个凡人箫声,而耽误蟠桃盛会这样的大事?”紫云边走、边抱怨。“难怪天帝要怪罪了,将你谪贬下凡。”

龙吉不答。

紫云又叹了一口气,道:“听说凡人心机重、心眼多,贪婪狡猾、最虚情假意了,咱们不知怎么应付才好呢。”

“瞧你说的!”龙吉瞅了她一眼。“你怎知凡人就这么野蛮?”

“想也知道。”紫云小嘴一撇。“你看他们成天为了点小事,吵吵闹闹,一会儿又这个打那个,那个又打这个,没完没了的打仗,那还不野蛮?”

龙吉公主只是淡然一笑。她生性向来内敛静默,也不多言。只任小婢没完没了地一路叨念着。此时一阵清风拂来,将她两人的面纱吹得飘飘荡荡。

“这里有一条小溪。”紫云欢呼。忙道:“咱们在这儿洗洗手、吹吹凉风再走吧!这天真热,才四月呢!”她迫不及待地揭了面纱,弯身掬水泼了泼脸。“呼,舒服多了。”

龙吉公主跟着也在溪旁的大石上坐了下来,玉手一拨,揭去脸上薄纱。

只见她秋波灵动,色色动人,好一张绝世无双的艳容。再一细看,不难发现她眉目之间甚是淡然清静,全然不见一丝喜怒情绪,且又多一分超凡脱俗的雅致贵气。

凉风吹过,脸上少了这层隔阂,顿时觉得清凉不少。龙吉伸手拂去垂在眼前的一绺细发。望着水面被风吹起的阵阵涟漪,静静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其实连日来,她也忍不住会回想那日情景:蟠桃盛会,该她奉酒,结果她却姗姗来迟,大失规矩…

话说那日,龙吉公主跨青鸾欲赴瑶池蟠桃盛会,原本她是提早的,只是途经一座不知名的好山,不经意低头一看,但见一高山湖泊嵌在环山幽壑之中,宛若明镜。此时天上玉盘高挂,晶晶亮亮映在水中,一上一下,皓月清波,龙吉一时贪看月色,不觉止行,落将下来。

她立在湖畔松荫之下,赏玩景致,享受清幽。站了一会儿,正打算离开时,却闻一缕箫声隐约传来。

那箫声时而清丽婉转、时而凄然盘旋,教人如醉如痴。

龙吉公主隐身树林中,听着箫音,一时之间心荡神驰,完全忘了蟠桃盛会之事。想她乃仙人,原本贪嗔痴三尸尽除,却没想到在此时一动尘心,牵动凡念,因而种下罪愆。

原来那吹箫之人乃当朝卫国大将军洪璟。正巧他当日班师回朝,驻军在山脚下。而他一人则趁着月色,信步上山。

眼看明月当头,古木乔松,甚是清幽。一时兴起,便拿出怀中洞箫,对着湖边月色吹奏起来。此时天空地静,林里的箫声更显清雅飘然,又像有无数心事倾诉,声韵悲切,令人闻之动容。

也是因他继承父志,长年征战在外,奔波颠沛,如今见夜静月明,不免心生寂寥感慨。

一时箫声渐止,余音尚在林间缭绕不绝。

龙吉听罢,忍不住轻轻叹息一声。

“是谁?”洪璟自幼内外兼修,自然练得耳目机敏,他回头喝道。“是谁躲在林里?”

龙吉一惊,若换在平时,她才不欲现身与凡人打照面,但她出身尊贵,行止坦然,如今既教人发觉了,岂肯再鬼鬼祟祟躲在暗处?所以也不及细想,当下便从树后走了出来。

洪璟只见一个女子身影,莲步轻移,现身于月下。白衣白裙,衣袂飘飘,莲步徐行,还隐约带出一阵香风,当真恍若仙子。

不过彼此相距有段距离,天色又暗,是以五官面容看得并不真切。

“你…”洪璟正要上前出声相询。

“将军,是我!”正在此时,却见一个侍卫提着灯笼,从另一方向走出来。“我方才听您在吹箫,不敢打搅,所以不敢出声…”

洪璟转头一看是亲卫秦大德,便随口答应一声。“原来是你躲在这树林里。”待回头想再看那月下佳人,怎知却已不见人影。“咦?”他忙奔到树旁。“姑娘?姑娘?”

秦大德一怔。“什么姑娘?”

“你没看见吗?方才树下站着一位姑娘…”洪璟指着方才龙吉所站之处。“她就站在这里。你没看见吗?”

秦大德跟了过来四下看看,搔搔头。“没有哇,我没注意。不过这种荒郊野地,哪来的别人?”

明明就有。他又不醉不昏,怎么可能看错?

洪璟忍不住跺脚气道∶“都是你,没事跑来做什么?惊扰了佳人,人家这才走开。”

“是您方才出声叫唤,我才出来的。又不是故意打搅…”秦大德委屈道。“而且我是看将军一个人出来那么久,不放心,才特地出来找您。”

“找什么找?你还怕我丢了不成?”他没好气地说。“多事!”

秦大德神经兮兮地四下张望,压低嗓子道:“将军,您刚才真的看见了一位姑娘吗?”

“是啊。”

“可是您想,在这荒山野岭又是深更半夜的,怎么会平白无故出现一个姑娘家?我在想说不定是那个…那个不干净的东西。”他说着不觉寒毛竖直。“我娘以前就常跟我说,在那种人气少、阴气盛的地方,就会有那种不干净的东西呢!您看这里不就是阴森森的…”

“不干净的东西?”洪璟瞪他一眼。“去你的。你才不干净呢!”

秦大德忙道:“是真的,您不信,我娘就说过,小时还带我算过命呢,幸好算命的说我八字重,那些妖魔鬼怪都不敢近身,所以不怕的。不然您看,我一来,她就吓跑了。”

洪璟啐道:“什么八字重,我看你根本就是胖!”他气得掉头就走,一面挥着双手,骂道。“你不说自己是个浊物,臭气熏天,把神仙都给吓跑了,还夸自个儿八字重!真是恶心。”

当他主仆二人对话时,其实龙吉公主并未走远…“哎呀,我怎么糊涂了!”龙吉见秦大德现身,恍然大悟,忙施了隐身术。

忽地她心下又懊恼。“想他一个凡人,怎可能发现我?原来他听到的是那个粗人的声响,不是我,怎么我反倒是自己站了出去,真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