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有月华院里偶尔响起的琴声弦乐之音,或是偶然瞧见侍药往东厢那边来往,红袖才豁然想起原来她们院里还有这么一位足不出户的李家小姐,再叹一声‘红颜薄命,天心难测’罢了。

侍衣她们则是围坐在炭火旁边,一边做着针线,一边小声谈着白日的事情。

“那兰妃娘娘确实是我外祖家的女儿,若按血缘辈分论处,我自要唤她一声亲亲姨妈的。”芳茵虽是嘴上如是说,脸上却无一丝对待长辈的尊敬之色,何况这长辈还是皇妃之尊。

且再说李绾香闺之内,只见洒落了一地的胭脂水粉,妆台也歪在一旁,而在那挨近步摇床边的绣帘后面,一双皴裂的素手左右拉伸,将整个的身子严严实实的藏在了绣帘的后面,任凭李绾如何诱哄,好话说尽,李玉纱再不理人,只能见其躲在帘后瑟瑟发抖的身影。

李玉纱听着芳茵这问话的语气,想着定是个认识自家堂妹的,也不在乎芳茵质问的语气,赶紧细说道,“家中祖籍虽是远在江南,本家却早已迁至京城百年有余,父亲也是科考以后任官才来到这京里的,而我堂妹的父亲,即是我的伯父,则为现任的礼部大员,论起来也算是仕宦大族,想必京里也是有些名头的,敢问小姐可是曾听说过?”

软榻上面置放着一方小小的矮几,瞧着很是袖珍可爱,上面还摊放着一卷散诗集,此时只见芳茵曲着手臂,倚在那矮几之上,左手擎着鬓首,星眸微闭,右手则是直接搁放在了诗集上面,素手不时轻点着纸页,作出这么一副潜心思考的做派,唬得红袖轻易不敢出声打扰。

对于红袖的刺绣本事,女红无能的芳茵也只有叹服不止的份,左右也只是想找个人聊天罢了,便也没多说些什么,只开口说道,“你瞧着今日里才见的那个七小姐秉性如何?”

若是按着芳苓一惯的风格,一旦处身在自家相熟姐妹的闺房里面,这屋内但凡值钱些的物件,大到屏风床榻,小到针线笔墨,只凭着一双利眼,怕是难逃被一一估价的命运。

听得顾恺之这种内眷不得插手外务的大男子论调,红袖恨得差点将手里的丝帕拧巴烂喽,只觉得前一段时间自已费心分析案情的样子,真像个傻子,闹了半天你费心得出的结论,人家是根本不稀罕的,说不得之所以将此事说与自己听,也只是人家随手找的话题罢了。

“可是小姐,若要完整的跳完一支舞,怎么也得一刻钟的时间,依着小姐如今的功力,想要完全无依的在水上面飘荡飞舞,恐怕还是有些难度?”红袖担心的说。其实更加令她所担心的是,若是芳茵跳到一半,支持不住落入水中,冬日的湖水冷彻心扉,到时候就不是丢不丢脸的问题,恐怕芳茵自己也会有危险。

“不如姑娘先点些菜,用些饭吧?”牛嬷嬷劝说道,“若是少爷一会回来,不过就是让这里的掌柜撤席重上罢了,也不在乎那几两的银子,若是少爷此刻已经吃着呢,姑娘不是白等了?”

“瞧瞧,这张利嘴,不愧是念过书的丫头,这一番衷心表述,就是我这个外人皆是忍不住心理面热乎乎的。”李绾感慨道,“平日里还不觉得什么,只在关键时刻显出差别了,看看我那里乱哄哄的样子,在对比妹妹这里,便可感受一二。”

听着如此淡然的话语,看着如此理所当然的表情,陆宇不着痕迹的后退了一步,僵声问道,“这种随便就将活人用来研究的变态大夫,难道会很多吗?”

与此同时,依然在岩山县里盘桓的顾恺之等人,所查之案依然毫无半点头绪。整个县郡之地,正值妙龄的少女,有成百上千之多,在不能预知下个受害者的前提之下,想要抓住凶手更是难上加难。

“我们还只是听得你偶尔的谈论,就觉得这案子十分血腥恐怖,更何况顾公子将这案子的进展,从头至尾的写了给你,你要是不害怕,那就真是奇了怪了?”侍药边在书架上翻找,边接着侍衣回话。

红袖两人循着声音回头,原来是顾恺之他们终于来了。先是将红袖从头至尾打量了一遍,发现精神饱满,脸色红润,顾恺之才又满意开口道,“难道你本身不就是最大的财富?能让我顾恺之看上的,这就足以说明你本身就是价值连城的珍宝了。”

“这样重要的消息,居然放心让那只扁毛畜生传递,你脑子真的没有坏掉吗?”陆宇一副不能相信的样子,“我就知道,指望兄弟你在追妹子的途中拉我一把,没有比这再不靠谱的事情了?”

将书信的内容简略的说了一遍,除了最是怕冷的侍衣,春芽与侍药神情皆很是兴奋异常,特别是侍药,她最近正在研制一种特效的生肌去疤膏,现在只缺一味罕见地药材玲珑草,便可将膏药研磨制成功。等到了聚会上,也好四处问问,这种药材在哪里能够买到或采到?

现在华山派的内部,谁人不知,掌门座下的三弟子,有了一个女红精湛的小未婚妻,很好地做到了顾恺之宣誓主权的目的。顾恺之乃是华山派上下的一大煞神,普通人就算羡慕,也不敢劳烦他老人家的未婚妻去做什么衣服,不过像孟海、梅轩这些关系亲近之人,自然是不怕的,就连为老不尊的华山掌门皆饶有兴趣插上了一脚。

红袖本就十分喜爱这鹦鹉凤歌,又怎肯容忍将其做成汤此种事情发生?也知道大叔说的定是不假,顾恺之确实是那种只要心里不顺,就会迁怒与人的人。好在虽是一副自大的脾性,对于亲近之人,多少还是能听人相劝,并不一味刚愎自负,也是难得的优点了。

围在中间的芳茵,虽觉得自家的鹦鹉得到大家的喜爱,很是面上有光,但是停在路边不走,也不像那么回事。且估计现文武两院大概皆已下学,不时有其他下学的同窗们,好奇的向这边张望,芳茵赶紧提醒自己的姐妹,大家现在可都还在外面,也该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

自觉得这异世里的鸟,比起地球上的,应该是神功大成,智慧非凡的,红袖也就将这只鹦鹉当成了一般人来讲话。果然,自己这一番好言好语后,原来还将屁股对着自己的凤歌,慢慢地将鸟头转了过来。

“难道是见了别人养的灵雀,你见了很是可爱,也想要样一只吗?”顾恺之永远是找不着重点的,

“我家小姐到是没有事情,小姐昨日里还说,认识了许多的同窗好友,此刻心情正兴奋着呢?刚刚还高兴的与众姐妹一起去了文华院里读书。”

芳茵自己其实也有亲近这顾家小姐的意思,现在敌我状态未明,对别人多了解些总是没错的,况且这还关系到自家的哥哥。于是只瞧着芳茵亲近的欺上身来来,双手抓着顾曼芝的手臂,笑颜说道,“那我们这就去隔壁找姐妹们吧,然后一起去上学如何?有什么话,就留到路上说,总是来日方长的,以后大家也可慢慢了解,不过今日上学是不能迟到的。”

红袖小心的绕过地上的碎茶杯,一边扶起歪倒的座椅,一边担心的问,“这可是在学里受了同窗的欺负了?如今不比在府里,小姐受了气,尽可以找太太帮着,眼瞧这四下里,皆是些娇养的千金小姐,有哪个肯吃亏的,小姐好歹收着些脾气,至少今日里,小姐自己单独回来了,可有和那两厢的小姐打过招呼了。”

这上面除了一只活灵活现的彩蝶已经完整的绣了下来,其余的皆只是些边边框框罢了,只那彩蝶下面刚刚绣了一直毛茸茸的耳朵,除此之外便别无他物了。

“听绿绮的言语,似乎她在里面也是有些权利的,毕竟她家主子乃是皇后嫡出的三公主,至于到底是由谁起头,这个到不曾打听到,不过绿绮姐姐已经答应我,下次聚会的时候,会前来通知咱们的。”侍衣想着回道,又说,“那光华院里还住着另一位公主,是出自当今的宠妃慧妃娘娘,只听说这位公主也很是得当今的喜爱。”

只侍药留了心眼,觉得这顾公子为人不正,想要跟去,奈何又限于自己身份,见他俩越走越远,生怕自己的姐妹吃亏,便求得梅公子跟上去瞧瞧。这梅公子也是个好热闹的,见这丫头如此上心,只觉里面定是有内情的,二话不说便跟了上去瞧热闹。

如今好不容易才搭上话,侍药又岂是如此容易能够打发的。只见这边的侍药轻快答道,“无妨碍的,我早就将那地方摸了个透彻,已足够向小姐交差了,现正好与公子一道回去。说来,公子这是要回自己的住处吗?”

那黑衣男子神秘兮兮小声说道,“这你俩就不知道了吧。我刚得的内部消息,这梅轩梅公子,之前求得自己的恩师向华山掌门华向阳,求娶其座下最小的女弟子顾曼芝。听说还是在轩辕宫的正殿里,几大长老当时皆在,传闻顾曼芝也是在场的,这掌门还没说什么呢,就被这位小师妹给当场婉拒了。”

这边的孟磊早就上前去参拜,躬身请罪道,“侍从孟磊和丫鬟红袖,不知孟公子在此静修,冒昧打扰到了公子,还望公子能够海涵。”一旁的红袖听了也赶紧的屈身行礼。

只春芽有些小抱怨外,大家皆没什么异议,便都各自行动起来。侍药拿着刚刚发放的装着银钱的荷包先自离去,侍衣便跟着红袖去小书房里等着拿地图,春芽则自顾的去了厨房。

红袖听后想了想又问,“那有没有朝中大臣求婚的先例?”

“左右皆是妹妹的心意,又怎会嫌弃。”史玉莲正自谦虚,转头便见红袖托着盘子进来,上面放置着十几个香囊丝帕。

芳茵先是假意推辞道,“我家虽说是以武起家,先祖却并非出自名门大派,且传至今日,叔叔与哥哥们皆弃武从文,为今也只有爹爹在军里做事,对着武院也着实不甚了解。”

“红袖,怎么今日瞧着你很是兴奋地样子?”芳茵疑惑问道。

红袖从吃饭时便一直忧心,也许小姐一不留神就会把自己给出卖个彻底,为了杜绝此种情况的发生,决定给大脑发热的小姐好好降降温。自从认识陆公子一来,红袖就发现小姐的智商下降的已经没有底线了。

等到芳茵一行到得楼前,抬首便见孟海在二楼窗前挥手,红袖便率先进得楼来,便有一小二哥上前接待,不待人问,红袖便抢先说,“我们是与人有约,人就在二楼,劳烦小二哥上前引路。”

这话令车里几位常年圈养在府里的姑娘们很是心动,芳茵更是追着哥哥讨承诺,以免哥哥到时食言。孟海见妹妹神情兴奋,便暗暗决定要尽快安排去山上游玩之事,要不然,指不定被芳茵这丫头给念叨到死。

“此事无论真假,那御使小姐曾回来过却一定是真的。”顾氏笃定道,“且无论怎么样,那小姐不能在这京城立足也是一定的。”

“那倒不是,不过比那还要严重一百倍。”红袖接道,“是在会面的时候,树上掉下来俩个帅哥,其中一个不巧砸到了咱们小姐的眼里、心里。”

待太太问明原委后,便直接将那打着送点心名义,摸进了爷的书房的粉荷调到外面的庄子上,也不给丝毫分辨的机会。

又陪着哥儿玩了好大一会,等嫂子派人来接,好不容易将小祖宗哄走后,看天色已接近酉时,便吩咐小厨房先上些饭食,再烧些热水,等晚饭过后,要好好洗净这一身的风尘。

“此事直接捅到御前,皇上震怒,直接跳过了京里管治安的衙门,授权亲卫禁军彻查此事,此事若不查明,京里的一帮显赫怕是寝食难安。”孟洋忧心道,显然忘了自己的老爹也是其中的显赫之一。

而顾恺之也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信息,这娃从小就受长辈的殷殷教导,以后一定要找一个妇容女工皆出色的女子为妻,师娘这种只拿剑不拿针的女侠真心的要不起,过日子还得找会照顾人的才行。

待芳茵坐到琴旁,摆好架势,用眼神示意红袖待会跟着踏曲起舞,双手便轻佻慢捻,霎时间,便响起了一股清雅的叮咚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