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傻?不傻干什么一个打三个?”苏偃好气又好笑,他这也是猜的,不过以赵婠的性格,他觉着定是如此。

灵敬公主也许是找不到差不多年岁的玩伴,面对笑眯眯的赵婠,很快便缴械投降,不再摆着骄傲小公主的架子,与她手拉手走在一起。五岁的小小屁孩与八岁的小屁孩又有什么话好讲,两个人经常你说你的、我说我的,旁边宝敬公主听得不时大笑出声,惹来两个小家伙的白眼。

尺儿眼中掠过一丝异色,忙笑道:“赵典正太过谦了,以后直接叫尺儿的名字便是,若有事差遣,赵典正尽管说。”直起身子来对朱聪道,“朱公公,请您与赵典正稍等片刻,任宫正交待过,要亲迎赵典正的。”又对赵婠道,“赵典正也请稍等。”

对所有给予自己食物的人都心怀感激,这是小阿囡的人生格言之一,因此,对这位一团和气的太子殿下,她也毫不吝啬地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却也不知为何,太子殿下越看越喜爱这小女娃,只觉得她天真可爱、却又懂事知礼,甚合自己味口。他虽亦有一女,却已经出嫁,看见赵婠便想起女儿幼时的娇憨可乐,自然看顺了眼。

公子晔并未见过赵婠,心里对她也很好奇,便借机下死力瞧了她几眼,又赶紧专心致志去赶车。然而,他这几眼用力过猛,导致赵婠以为他对自己有意见,不禁心中犯了嘀咕,且留下了小小的疙瘩,始终对其保持警惕,绝不亲近。

临行之前,赵婠去拜别了师父周大匠周大匠醉心于断魂关的机关无法自拔,便叮嘱宝敬公主回去后好好教导赵婠,若是公主殿下没有时间,便将赵婠引见给大师兄,由自己的大徒弟代师传艺。

原来,此处铺着碎石子的地面之下另有玄机,只要用散花针法按顺序、次数、力道刺下,便能刺穿地面,刺中机关节点内的颜料,从而在地面形成代表了八卦“天地风雷、山泽水火”八种不同颜色的花朵。

赵奚摸了摸她的小丫髻道:“乖女,宝福敬公主回去之后就要嫁给你小师兄,从此以后要为人妻,日后还当为人母,哪里还有那闲功夫来管你?再者说了,”他微笑道,“你是我赵奚的女儿,除了皇帝,谁还敢拘着你、不让你去干自己想干的事儿?只管放心去便是!”

在只有两位九品上强者的西秦宫室,留下一位有希望晋级的九品中强者,是件挺不容易的事情。这样的强者,无论是何国籍,北燕西秦东鲁皆会大力招揽。如今,老鲁在机关营里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

须知,八品与九品之间是一道让无数武者痛断肝肠的分水岭,明明可望,却遥遥不可及。赵奚心里起了疑,将鲁班请来一问。

西秦机关营此次派出的左营人马由密王之下三员副将之一的汪西漠副将率领,此人曾经正经拜过师学习机关之术,是一位理论与实践兼备的机关师。因为于军事机关器械上特别有偏好,便加入机关营,积累资历军功,如今已是从四品上的宣威将军。西秦机关营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控住断魂关的机关群,汪副将同样功不可没。

北燕人又沉默不语。赵婠不敢再问,生怕他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来。黑蛮并那副尉喝斥了几声,北燕人突然在地上胡乱挣扎,拼命动弹手与脚,看样子是想向牢门那儿爬,又放声大哭,嚎丧般大叫:“是你,是你!是你这个小贱人把西秦人引进关的!我北燕五千将士,我雷霍,死了俱要变成厉鬼来找你索命!小贱人你等着!等着!”

所以,这一个月来,她一边照顾赵奚,一边绣花。赵奚伤势未见好转,驻守在天机楼里的兵士众多,赵婠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去找《天机宝卷》。她绣起花来总是心不正焉,再加上从未曾学过,此番可吃了不少苦头。刚学那几天,手指头上全是窟窿。不过如今已经见了成效,就在昨天,她还在赵奚的汗巾子上绣了“忠勇侯”三个字。

黑蛮咧开嘴笑了几声:“还好还好,都挺好的。”

赵婠心道,每个人就带了这么一点点水,要是触了机关,只怕根本不够看。再者说了,谁说火就只能用水灭,而水,就一定能灭得了火吗?

“哇,那皇上不是要后悔死。”赵婠撇撇嘴,她对清平公主与她那夫婿生起了十万分的好奇之心,真想看看这夫妻二人傲然离开之时的无双英姿。她追问,“后来呢?”

宝敬公主道:“那是机关秘图,”把声音压得低低得,又道,“是断魂关的一张残图,你可不要说出去哦!”

赵婠“啊”一声惨叫,扔掉木球并宝匕,倒在地上抱着脑袋滚来滚去。黑蛮吓得不轻,一把捞起她,定睛再看,小赵婠脸色苍白,死死咬着唇,冷汗滚滚而下,紧紧闭着眼,却从眼里汹汹涌出泪珠子来。

说完,宝敬公主又羞羞地塞给苏偃一样东西,却是一个精美之极的红玉香笼。通体镂刻着花纹,可以看见里面盛放香料的银勺。这玉香笼好看倒在其次,最奇妙之处在于,无论怎么摆放,香笼里面的银勺都是勺口朝上,里面安放的香料半点儿也不会撒出来!

赵婠大大喘了几口气方道:“我要学!”

众人就此落脚,自然各有各的事儿干,只有赵奚并赵婠两个闲人。赵奚运功疗伤之余便给赵婠讲些山外之事,听得小丫头如痴如醉,欲罢不能,尤爱听那起争勇斗狠的武林逸事,还直嚷嚷要随赵奚习武,以后好帮着义父打北燕人。

赵婠小嘴一撇,本就难受得厉害,又被苏偃立起眼睛数落,觉得别提多委屈,小脑袋瓜子阵阵晕眩,眼睛一翻白,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昏迷过去。

不管怎么说,这么一个小孩子能做到如此地步,众大汉还是有些小佩服,不住口地夸奖她,黑蛮甚至还说她如今已有宁安敬公主的三分本事了。赵婠极是好奇,不禁相问。

重回崖顶之后,苏偃将通过崖侧小道的注意事项一一讲述清楚,安排众兵士渐次通过,他自己断后。赵婠机灵地很,见有人进了山洞,便当先在前面领着出,她稍弯了身子便能行动自如,这些彪形大汉就只能爬着往前进了。一路之上,不时听见小丫头隐忍的偷笑声音。

不过,小阿囡那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虽然有问必答,苏偃却只打探出来,她那爷爷乃是亡越大户人家的公子逃难到此处,颇有文墨,并认识不少草药,所以赵婠认得字、说话颇有章法、能指着枯黄的草药叫出其名字,丝毫也不奇怪;她那爷爷际遇不错,曾救下一个濒死的武林人,得已学到几手防身功夫,成长为厉害的猎人,又教给了赵婠,所以她身轻体捷、虽然瘦弱却很健康,也懂一点儿捕兽的陷阱窍门,更有远普通孩童的机敏警醒。

苏偃恨得直咬牙,偌大个人蹲在地上与小丫头央求:“小姑奶奶,你说,想要什么,我都答应行不行?”

宫中的大太监的确可能收些个干儿干孙,可这收干女儿……老皇帝不知为何,心情很是晴朗,有些儿想笑,又问:“那你唤何名?”

赵奚吃了一个果子就摇头不吃了,让阿囡从自己怀里掏出摔碎了瓶子、滚作一团的疗伤丹药塞进嘴里,抖擞精神运功慢慢化解了药力,这才重新问眼巴巴望着自己的阿囡:“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我还不知小恩公的姓氏名讳呢!”

给老皇帝盖好锦被,苏贤妃轻轻叹了口气,满心的忧虑这才不加掩饰地爬上脸庞。清平那执拗无比的性子,别说自己,就连太子殿下都无计可施,方才自己虽言之凿凿,只是给老皇帝宽心罢了。

赵奚大奇,他被一位九品强者偷袭,虽然同样重创了那位强者,自己却也失足坠下断肠崖。他只能勉强护住要害心脉,浑身骨骼断裂无数,双腿也俱断,因他与那九品强者对了一掌,两只手都被对头的真阳真气灼得焦黑枯干。好歹没有立即殒命,却也是奄奄一息,他已然耗尽所有心力,几度晕厥过去。此时,被这越谣从昏沉中唤醒,他现有人居于崖下已然惊异不已,更没料到,这人竟是一名小小孩童。

“若当真如你所说,能攀至断肠崖斜侧,皇上……和皇长孙殿下都重重有赏!若你敢哄骗于我,哼哼,立取你的狗头!”赵大监森然喝道。

雷霍的脸一下刷白,连连摇手:“还是算了。九公子爱耍便多耍几日,左右西秦军便要败退,等落了雪,咱带他雪地里打猎去。”

想到这里,太子妃莫名有些烦闷,转而看向赵婠的眼色便隐隐带了几分冷漠。瞧瞧这丫头放肆无礼的眼神,别说侯爵女儿命服,就算给她一身公主命服,她也是一副上不了台面的粗野模样!

相比母亲,公子显要高兴多了,坐到弟弟身旁,不停与他说话。话说,皇族子弟里,公子显交好的人也不多。可惜,公子显现,自己弟弟与那小野猫说起话来,似乎比自己随意亲热得多。

过了一会儿,有人通报,说皇帝陛下与太子殿下到了。却是苏贤妃确认公子昭当真不再口吃,特地让人去前朝宴会上禀报的,也算是喜上再加一喜。

苏贤妃带领众人迎出明贤宫,一路灯光相照,老皇帝与太子一前一后快步走来。赵婠偷眼瞧见义父,突然鼻子一酸,方才挨了打的委屈一下便涌上心头,恨不得立时扑到义父怀里去。

老皇帝显然很高兴,也许喝了些酒,看上去更是满面红光,精神焕。不过相比太子还是略有不如,面团团的太子手脚都有些打颤,听到心爱的小儿子的口吃居然不药而愈,简直是高兴坏了。为了治这毛病,公子昭吃了不少药,也曾经扎过银针,都无济于事。岳太子良媛身子不好,御医诊断,她时常忧愁、郁结于心不能排解,这是心病啊。

老皇帝让众人平身,把孙子叫到身边,温和地问了几句,公子昭虽然声音有些颤,但真的是不再结巴、不打突地回了话。皇帝老怀大慰,解下腰上玉珮赏给了孙儿。

赵婠因身份品级,站在一众大人身后,从人缝里看见老皇帝给公子昭东西,气得直噘嘴。想当年,小结巴被爷爷治好,他爹娘可给了爷爷不少粮米做诊费。自己辛苦了半夜,口干舌燥地,却没得到半分好处,反而小胖子领了赏,这还有天理不?

正幽幽腹诽抱怨,老皇帝已经在人群中找起了赵婠。她眼睛一亮,欢快地蹦出去,来到老皇帝身前,又露出天真甜美的笑容:“陛下,婠婠在这里。”

老皇帝笑得合不拢嘴,摸着赵婠的小脑袋直道“好孩子”。赵婠巴巴等了半天,也不见老皇帝摘下腰上挂着的缨络串子给自己,脸上笑着,心里却直骂皇帝老儿还是那么小气!

左手公子昭,右手赵婠,老皇帝一手牵着一个,往明贤宫走,后头呼呼啦啦跟着一群人,百般心思。

老皇帝先落坐,众人也依品级或坐或站,公子昭与赵婠一左一右站在老皇帝身旁,好一对金童玉女粉娃娃。

苏贤妃笑道:“陛下,臣妾方才回宫时,正巧昭儿给赵婠讲故事,全是先贤往事。看样子,昭儿平时在学院里着实用了心,讲得一点不差。”

东宫里,太子妃与公子晰之母卫太子良娣交好,一心想压下苏太子良娣,让卫氏爬上太子侧妃的位子。太子良媛岳氏平日言语不多,像是个稳重的性子,若能得她在自家堂侄女耳边说个一句半句,也许能让毛燥的堂侄女行事不再那么浮浪。因而,苏贤妃不介意给公子昭说上几句好话。7788xiaoshuo

老皇帝果然很感兴趣,把公子昭揽到怀里,问:“昭儿,方才说的什么故事,来来,讲给皇爷爷听。”

公子昭一抬眼,只见殿堂里齐刷刷几十道目光都盯着自己,突然有些心慌,胆怯地垂下眼帘,嘴唇动了几动,不敢开口。

老皇帝等了等,见孙子盯着脚尖不说话,对孩子的胆小怯懦便有些不喜,但今天着实高兴,便耐着性子又催了一遍。

公子昭只觉得心跳如鼓,明明很想开口说些什么,可就是没办法张嘴,他急得要哭,突然一个细细的声音传来:“再不说话,我又骂你!”

公子昭脑子里立时响起一连串的“孬种、窝囊废”的骂声,他一扭脸,惊惧交加地看向赵婠,被她此时笑得极天真可爱的笑脸吓得一哆嗦,脱口道:“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