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徽隐约猜到了游淼的意思:“游大人是想……”

游淼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岁前并不知江南会有大旱。”

鞑靼人的营帐位于东河以北,北蛮从未见过近海处的台风,当即一片混乱,狂风与暴雨一阵阵地卷来,简直要掀翻整个大地。火把尽数熄灭,风雨中,聂丹与李治锋的两队天启骑兵呈现阴阳两环,无声无息地旋转,包围了鞑靼大营。

孙舆喝了一口便喝出来了,看了游淼一眼,游淼一边在架子前整理,把自己的茶叶装进瓷罐中,一边道:“学生山庄里还有些乌龙,明日着人带了来给先生吃。”

游淼想到若来日有机会进了金銮殿,与李延等人唇枪舌剑一番,说不过时怒而将折扇一斗,触目惊心的七个大字,聂丹那虽千军万马而一骑独往的气势霎时附体,话都不用说就足够震慑满朝文武,人生快意,犹为此甚,快哉快哉!

“具体的过程。”聂丹说:“李兄弟会告诉你。”

“不妨不妨。”游德川摆手道:“我就随处走走。”

“回去好好吃一顿。”李治锋说:“睡一觉。”

李延:“你带他们走罢,我走不了,鞑子都认得我。回去以后你找我老丈人,让他拿钱来赎我。”

他切完人参,把它都放到药罐里,生好炭炉让参汤熬着,便到铺盖里来,轻轻地把游淼搂在怀里,把头埋在他的额上轻轻地亲了亲,仿佛找到了自己的物事,再也不愿放手。

“去睡吧。”赵超一只手搭在游淼肩上,说:“说不定在你睡着的时候,一切都解决了,鞑靼人也都走了。”

游淼现在竟是有点心动了,不为赵超的话,却是为了李治锋。

片刻外面又有人来了,却是家里最年长的小厮长垣,与摇光在廊下小声交谈,游淼道:“长垣吗?进来。”

李延瞪着游淼,说:“有话快说,别尽拍马屁。”

游淼心中一凛,忙起身去开门,赵超进来了,进来便看着李治烽,低声道:“你……你好重的拳。”

张文翰笑着点头,说:“我没状元的命,只盼中个贡士,就不给少爷丢人了。”

“是。”游汉戈点头道:“老师说得是。”

“爹!”游汉戈听到响动匆匆追了出来,劝住游汉戈。

“你大哥年前过来时还说你呢。”白氏起身笑道:“快过来坐坐。”

“怎跟小媳妇说话似的。”

游淼忍不住大笑,两人坐在草丛里,依偎在一处,游淼心里又有种暖洋洋的感觉。

“你去看书。”李治烽说:“不用管了。”

游淼神情木然地坐在车里,此刻背后的碧雨山庄,雾蒙蒙的流州,似乎都与他再无关系。

李治烽手指戳戳自己,示意他去就行,木棋问:“你认识路?你去请镇上最好的大夫,上来出一次诊,要五钱银子,还得下去抓药,这,喏,给你二两……”

“就这件罢。”游淼看中一件靛蓝色的天青云纹袍,俱以秘针绣法,看上去不显,穿起来也精神,游淼自己锦衣玉袍的,跟的人也不可太寒碜了去。

游淼家做的生意确实很大——父亲游德川是茶商,千顷茶田,流州东南有一半茶山茶田都是游家的,做的也是官家生意。这茶颇有点来头,名唤“碧雨天晴毛尖”,开春送到京师,川蜀等地,商人们都说游家的茶是“一两茶叶一两金”,每年春茶上市,三千斤供予天家,剩下的几乎是一上市就被抢光了,茶价被不住哄抬,供不应求。就连达官贵人也得走门路才能买到。

7、卷一摸鱼儿

游淼定了定神,似乎看见一团破衣服。

唐伩道:“五胡诡计多端,决不能信!”

游淼道:“我倒是觉得,匈奴此刻前来议和,确实是先前一系列事情发展出的必然结果。”

游淼忽然发现自己总是和以唐伩为首的江南士族作对,每次唐伩说个什么话,自己就要出口去反驳他,反驳得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然而该说的话终究要说,孙舆不说,游淼便不得不说了。游淼知道每次自己朝上开口时,这么一群人心里全在骂娘,就连平奚李延等人,说不定都嫌他太烦。可谁不是这样?有的话藏头露尾,不如索性都说开的好。

赵超鼻子里唔了一声,显是有点拿捏不定。平奚道:“聂将军想联合匈奴抵御鞑靼,这一战打起来,若有匈奴相助,足可将鞑靼打得落花流水。”

“那么对方的条件怎么办?”林正韬冷笑道:“就此将粱西一带割让给匈奴?”

殿上无人吭声。

游淼见大家都在想一样的事,索性又说了出来:“可以说话不算话的嘛。”

这句话一出,众人都哭笑不得,游淼道:“怎么?各位大人不正是这么想的么?只是我先说出来了而已。”

殿上的气氛仿佛微妙地变了,先前还十分凝重,至此一转,倏然就像是一场闹剧,就连赵超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泱泱上国。”林正韬冷冷道:“出尔反尔,你的脸还要不要了?”

游淼淡淡道:“当初士人南逃之时,并无甚么泱泱上国,两百年的延边合约,不过也是一张废纸。”

“出尔反尔可以。”孙舆终于开了口:“但依老夫所见,就要将鞑靼与匈奴彻底打残。”

198、卷四减字木兰花

殿内又静了,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跟匈奴能有什么信誉好讲?当初正梁关外延边城合约,定的可是两百年互不侵犯。该打的时候也没见胡人客气了,信誉都是一张纸,要打时随便都能找到借口开打,关键是在于局势。

若误判局势,必将有亡国之难,是以赵超才犹豫,与匈奴联合,不知要何时翻脸,如何翻脸。

“让匈奴使者过来谈谈罢。”赵超下令道:“先传虎威将军进殿,再召见匈奴使者。”

殿内一时沉吟不语,片刻后李治锋来了,什么也没问,朝侧旁一站,李延带着匈奴使者进殿。赵超避到屏风后,只有孙舆接待使者。使者在旁说了许多,又递给孙舆文书,游淼接过,那使者甚是倨傲,李延带的一名学士便为他翻译。

使者叽里咕噜,书生翻译道:“匈奴单于丘就却,愿借路予陛下,让天启军兵发中原……”

李治锋冷冷说了几句胡人语,殿内便静了。

那使者一看李治锋,似有点畏惧,李治锋又上前一步,漫不经心抽刀,殿内皆大惊,李治锋随手将刀架在使者脖子上。注视那使者。

使者不住打颤,游淼忙使眼色,殿内无人敢拦。

“李将军。”有人忙道:“不忙动手,他说的什么?”

李治锋一双眸子牢牢锁定使者,说:“他让咱们去打贺沫帖儿,匈奴两不相帮,借路费是黄金三万两,丝帛千匹,粮五十万石。”

“你说的什么?”游淼低声问。

李治锋道:“我说,问丘就却一声,出来之前,他没告诉过你,贺沫帖儿曾败于我父亲剑下?若不愿出兵,就别怪我与聂将军先灭匈奴,再灭鞑靼。鲜卑人的军队,就是你们的下场!”

使者低声说了几句,李治锋又冷冷斥责他,使者方点头,李治锋将剑回入鞘内,不再言语。

这样一来,场内局势登时逆转,孙舆沉吟片刻,缓缓道:“你让他回去禀告单于,若要联盟,两不相帮是不可能的。除非你们匈奴部不相信聂将军能打败贺沫帖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