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霄,你怎么在这儿?”帝江吃惊道。

奔霄的眼睛发出灼热的光彩,“二者不可兼得,取我所欲更甚者。”

“多久?”

帝江抬眼看他又很快垂下头,遮住黯淡的金色眼眸。“现在荆州失守,我也找到了大哥,你回颛族去吧。”

奔霄打起哈哈,“哈哈,走吧走吧。”

帝江与奔霄两人削了敌军战旗,立于城楼,向下望去,遍地浮尸,染红了护城河水。两人望着血腥的战场沉默了片刻。

城门大开,奔霄带领士兵组成楔形冲了出去。

热闹拥挤的人群,总是主动让出一条路来,静默的看着一身黑衣的男人走过。华灯初上,可见这人的黑衣无一点花哨,腰上别着一把古铜色的剑,金发让一块蓝布高高束起。是一个一旦进入你的视野,你会移不开视线的人。

“我就要出去,我要把他们放出来,不能让帝江哥哥伤心!”

“将军,这是一个大好时机啊,不用咱们大费周章,只需要借刀杀人。”

他对自己笑了

有些声音传来。

帝江毫不退缩地直视自己的父亲——上任天帝。

“被停上来的鸟儿压翻了。”他说出下半句。

奔霄摸摸鼻子,“难道我弹琴还要命?”

帝江煞有介事的摇头,“要命啊真要命,我还不想死。”他随意打趣,却见奔霄脸色一变,伸手探向他脉门。

帝江没有躲闪,任他抓住手腕,却感觉到给自己号脉的手触感粗糙,于是反手握住,抓到眼前细看。

那双手掌,尽是薄茧。

奔霄抽不回手,着急地说,“你的病到底如何?”

“你的手怎么回事,你都干过什么?”帝江把他的手抓牢,“你先告诉我,我就告诉你。”

“我四处游历,偶尔做些工挣点儿盘缠。”奔霄概括地说。

帝江还不松手,抿着嘴唇面色不善。

奔霄拗不过他,“我修过被毁的城墙,给别人拉货,当了一段时间纤夫,还给你的神君庙扛过木头”

‘啪’帝江拍上奔霄的手,“谁让你干那些的?!”

奔霄缩回手,感觉很冤枉,“总有人要干,为什么我不能?”

“你就是不能!”帝江当然知道,不管什么事,都要有人去做。就算自己和众人一起扛拖拉拽,也没什么。可是他不能,他抚琴弄箫,提笔练剑的手,怎么可以做那些!

帝江极为不悦,斜对着奔霄,坐在船沿看两岸葱郁的树木。

为何又生气了?奔霄见他沉下脸,不敢再去抓他的手腕,两道暗红的眉蹙在一起,心中忐忑。

“你当初非要走,为什么不好好过?你爱在山水之间逍遥,怎么去干那些粗重的活压弯自己的脊背?”

为什么不好好过?奔霄笑了起来,不是一直以来似有若无的浅笑,而是清朗的笑声,只是这笑声到了末尾却变了味道,因为他心里的苦已堵到喉头。

他本想两人心照不宣的遗忘那一天,自己收回最后的话。可帝江主动提起二十余年前自己的离去,他既然把那天的事放在了心上,又为什么还是不懂自己为何要离去。

“没有你,我怎么好好过?还说什么山水逍遥,我早就是天下最不洒脱的人了。”

帝江见他先是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一样,后来却是闷头苦笑,心中一痛,搭上他的肩头。“你要知道,人怎样都能活,谁没了谁都能过。”

“是,人怎么样不能活,残肢断体者能活,疯癫痴傻者能活,跪地行乞者能活,怎么不能活?”奔霄抬起头,深红的眼睛像带着吸力的漩涡,“可是无心者,怎么活?”

他的表情如稚子般纯粹,无助又疑惑。帝江心头涌上一汪酸水,手指从他的肩头移到他的脸颊,然后遮住了他深潭似的眼眸。

他能掌握一切,独掌握不了生死。可他并不执着于此,既然生死难料,何必忧心。但是现在,他突然怕死了。

我死了,你怎么办?

“你的心思我都懂,体察民情后,你跟我回暮雪千山城吧。”帝江收回手,站了起来。

“我”

“你先听我说。”帝江打断他的话后,沉默了一阵儿。“我五内俱损,元气衰竭,定不会长寿。念”

奔霄弹了起来,直直地盯着他。

帝江看他一眼,继续说道,“念安还小,需要人提点指引,天下初定,也要人匡扶治理。等我不在了,你来摄政。”

奔霄死死的咬住下唇,“你来找我,为的是这件事?”

帝江点点头,“你心系天下,定可纬世。”

没有我山河依旧,你或许会痛苦很久,可有苍生重任支撑着你,等你走过几十年光阴,我也在你生命里消失无影了吧。待你年迈,或许会记起我,可是不要对你身边另个人说,他会吃醋的。

“你心中只装着天下。”奔霄颓然。

帝江望着船下碧波,无法反驳。我对得起天下人,唯独对不起你。

我现在能为你做的,便是让你放下,忘记我。并且陪你把生命过的肆意张扬。

因为死的必然来临,生才可贵,既然最终总要化为灰烬,在绽放的时刻,怎能不极尽灿烂。

他抬脚踏入碧波,清冽的水没过了他的银发。

“帝江!”奔霄的心脏有了片刻停顿,跟着跳入水中。

帝江浮出水面,盘起的头发散落下来。青山绿水中,银白的发和深红的发在水面荡漾缱绻。

“你在干什么!”奔霄又气又急。

“我来,是想让你开心,结果我在一旁你更不开心了,所以我自罚。”

奔霄抬起湿淋淋的手,抹了把额头,语气沉重又无奈,“你到底,是在罚谁?”

作者有话要说:

☆、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