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548;

比如说,有时她正与人说着话,说着说着忽然就会走神;没事就边摆弄手机边发呆,一发呆就是大半个小时,等被人扰得猛地回神时,便傻兮兮的摸头笑一笑,随意扯起别的话题来……

……

程蔓也接到了他的电话。自从她与秦准在一起后,他们之间仿佛无形之中多了隔阂,说话生疏了许多。可那日程观越在电话里,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隔了一个太平洋的关系,他的声音含着笑意,却显得辽远空旷,“蔓蔓,我很怀念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时光。我们一起上学,我陪你复习功课,你偷偷跑到我家看美国大片……你还记不记得那次,我背着你一口气从学校跑到医院,别看你小小瘦瘦的,可真是重,放下你的那会儿我的腿都软了,打一天的篮球都不带这么累的……”

他目光定在那里,有几分出神,但很快的,嘴角弧度微微上扬,像是好玩刻意作弄她般的,又唤,“程蔓蔓,程小蔓,蔓蔓,凹凸曼。”

此时前方的红绿灯转红,踩下刹车,车停稳后她下意识地朝后视镜瞥去,果然,那辆黑色的大奔还是离这么个距离,不靠近也不拉远。

脸颊火辣辣的疼,周围几个同事看不过去了,做这行的什么病人没见过,可程医生文文弱弱的,一个女孩子这又高又壮的大男人也下得了手?任是谁也看不过去。口腔科的黄金单身汉赵迁医生一直对程蔓有好感,这回见心上人挨打挨骂,心火蹭得就往上冒,哪管得了什么“视病人为上帝”,面色沉了一沉,迈步上前就想替程蔓出气。

“谬论,”他低哼了声,一把牵起她的手,转身就走,边走口气有些恼怒地道,“程蔓,我发现你还没有进入恋爱的状态。”

那人对她的毫不犹豫起了兴趣,就又问:“为什么?”

杜晓培坐在最后面一排,兴致高昂地与几个男生进行调戏与反调戏的攻防战。当然,调戏的那一方永远只可能是杜某人。

程蔓谦虚道:“哪里哪里。”

程蔓缩在暖和的被窝里,脑子渐渐清明了些,才六点多,又是大冷天,她实在不愿意起床,正想着推脱的理由,就又听对方淡淡一句,“你不下来,我可要上去找你。”

愣是程蔓有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装呆买傻,遇上此等无赖,仍是几乎哑口无言。她郁闷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静静道,“你为什么对我有意思?”

两人一前一后,身影在灯影下拉得很长很长。

“嗳,没……你想吃什么?”程蔓揣着兜里那仅有的五十元,有些不舍的无奈问道,本来是用来买烟花的……

这次轮到那头失语了阵,须臾,秦准道,“你家住在l市吗?过完年后我会过去一趟,你到时来车站接我吧。”

稍晚些程观越打了电话过来,说天气太冷,排队辛苦,问需不需要他替她买火车票,程蔓顿了几秒,道,“不用了,哥,我自己去买就可以。”

坐在另一旁的那两位女生好像有点间歇性抽风,不停地挪着凳子发出吱呀吱呀的噪声,还时不时兴奋莫名地小声嘀咕什么,加上身边坐着个气场太强太诡异的人物动不动就假惺惺地给她夹一筷子菜,害她招来不少意味不明探究目光——还不是她爱吃的菜,不是红萝卜就是做佐料的芹菜,摆明就是在逗她玩。

海报之上的她化了淡淡的职业妆,穿着白大褂,明眸灿灿,眼底清澈笑容从容镇静,年轻的脸上有抹与年纪不相符的稳重。头顶的天空是极为纯粹的蓝,有几缕清淡的流云定格其上,程蔓就站在那儿,背景是承恩医院的标志性雕塑,一座铜雕的白衣天使。

程蔓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正正经经的解释道,“李姐,我那不是在赶研究生毕业论文么,另外主任要我整理出一份病人开刀的档案,我昨晚忙到两三点才睡,所以今天早上才起晚了。”

她明显非常尴尬,又因皮肤白皙透析,那粉色的红晕便张牙舞爪的显了出来,灼灼桃夭,加之她那一低头,露出纤细美好的脖颈和小巧白皙得几近透明的耳垂,竟是说不出的动人。

“哎?你——你不就是火车上的那个,那个——”他指着她叫了起来。

你本来就是外人啊……

车还没到地点呢,程蔓远远的就已瞧见寝室那几只女狼正翘首朝她的方向望来。大巴停下时,她跟在秦准身后下了车,眼角余光瞅见室友们正以极为八卦猥琐的眼神瞟着她。

阿毛:“是大几的,多大了,三围是多少?”

时日长了便熟悉了,有时会暗暗感叹,这个人怎么穿啥衣服都是那么挺括好看,跟杂志上的模特似的。程蔓觉得程观越只是外表看着冷淡寡离,那都是装出来的——现在的女孩子都喜欢酷酷的男生嘛——其实他隐藏在冷漠外表之下的温柔善良,只有她知道。

短信才刚发出去,立刻又有新短信进来,是另一名室友阿毛:“妞,姐知道你在其中定是有所算计,姐表示十分以及严重好奇——来,说给姐听听。”

这位在系里有大才子之称的师兄名曰孔旻,别名“诸葛孔明”,据说还是孔子的第多少代旁系子孙,帅气高大加上年年拿奖学金那劲头,在系里乃至校内都是鼎鼎有名的风云人物,为人爽直不羁好交友,拉帮结派狐朋狗友的不少,但妹子却独独程蔓一个。

这时有一个极清越的声音在头顶上响了起来,“罗帆,那位置是我的,你的在那儿。”

电话那边的罗帆沉默了半晌,过了好一会儿认真劝说道,“程蔓,这做人吧也别太过了——你也是聪明人,怕早猜出我的意图了,你也别担心,又不是鸿门宴……人家就是想找个机会感谢你,再怎么着你也是他爸的救命恩人,请吃顿饭是应该的。真没别的意思!”

日已西沉,傍晚的天空上划过一道长长细细的飞机云,让黄昏泼染了浓浓暮色。

程蔓背着大挎包站边等车,她的车才刚发动就抛了锚,无奈只能打电话通知维修站来拖车,完了又从钱包里掏出几个硬币,打算坐公交车。承恩医院离q大并不算远,坐公车二十来分钟也能到。

她倚着站牌,正百无聊赖地等公车,目光随意一瞥,轻轻滑过从身边走过的一对年轻恋人。大概还是学生,天气仍未转暖,男生却是一身短袖的运动衫,脚下踩着双白色运动跑鞋,带着点邋遢潇洒的帅气,被他揽着肩膀的女孩子个子小小的,小脸清秀,扎着简单的马尾辫,走路正儿八经的,十足的乖宝宝模样。两人姿态亲密的从程蔓身边走过时,那女孩子正好微嘟着嘴皱着眉,低首小声向身边的恋人抱怨:“大街上搂搂抱抱的很难看,让熟人看到多不好……”

男生没在意,挑起浓眉大大咧咧地回道,“有什么不好?看到才好,我这叫宣示所有权!”

……

交谈声渐行渐远,程蔓脸色还是一贯的波澜不惊,思绪却已乱成一锅粥。

……宣示所有权吗?

这是过去的秦准最爱做的事。

医学院那时是典型的阳盛阴衰,全院男女比例7:1,大多专业都是万绿丛中一点红,程蔓学的是临床,全班共60人,女生12名,这在全院已经算是多的了,令其他专业的狼群眼红不已,本班的男生更是得瑟:怎么滴?咱班不仅有母的,还都是优良品种!不仅有怡情怡心的大美人杜十娘,还有成绩彪悍能力一流的凹凸曼。

大学里喜欢程蔓的人不少,有一段时间,院里疯传某位不近女色出了名的帅哥曾在寝室夜谈会中透露对她有意思。没隔几天消息就传入她耳中,她有些惊讶,但也并未有多大感觉,顶多心里小小的飘飘然一下……又是没过几天,此段逸事就让“校学生会主席林子秋苦追医学院系花杜晓培”这一更为劲爆的绯闻给冲淡了。

因为事前事后都未见过那位传说中“对她有意思”的仁兄,程蔓很快便将这事儿给淡忘了。有一天,秦准一个电话打来,说是在篮球馆打球,商学院和医学院pk,让她去给他送水。

她正在图书馆看书,捂着手机小声答:“你可以叫同学买呀……”

“你买的不一样。”

短短六个字,让她妥协。飞快收拾了书,虽然心里还是有些疑惑,但还是跑去了小卖部买了瓶矿泉水,往篮球馆走去。

她清清楚楚的记得那一天,走进喧闹沸腾的篮球馆时,场上的那人正好一个巧妙的假动作晃过面前拦着的高大男生,轻轻巧巧一跃而起,干净利落地将球灌入篮中!——满场的尖叫口哨声中,他边用白色大毛巾随意地擦拭着额前鬓前密密的汗珠,边噙着淡淡笑容朝她走来。

程蔓头皮发麻,这人真爱出风头,她能不能假装不认识他啊?

下一刻,眼前一暗,他随手就将用过的毛巾罩在她头上,然后一把将她手中的矿泉水夺过去,扭开盖子仰头就喝。

那模样与年纪相仿的男生并无差别,程蔓扯下毛巾,抬眼就见他因仰头喝水而上下滚动的喉结,弧度一路优美向下,真是性感好看。

这时他突然停下动作,皱起眉头欺身过去,一把揽过她的肩膀,嘴唇贴着她的耳朵说,“不是冰冻的?”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汗味儿,但并不难闻,扑面而来的是清新湿润的气息,像初春破土发芽的小草。她的心跳快了好几拍,余光一扫,发现已成为焦点所在,尴尬地推了他一把说,“众目睽睽之下别搂搂抱抱的……”停顿了下,又认真道,“刚运动完喝冰水对身体不好。”

他眉梢一动,笑了,目光清明,俯身靠得愈发近了,几近低语,“会心疼我了,嗯?”最后一字轻轻挑着音,漫不经心地就让程蔓烧红了脸,骚包男,他以为是在拍偶像剧吗?满头黑线地退后几步,正欲出言低斥,腰际一紧,只听他搂着她,神情自若地低语道,“别动,没看我正在宣示所有权么?”

后来她才知道,那位被秦准盖了帽,看上去很是酷帅高大的男生,就是传闻中对她有好感的冷面帅哥。

……

程蔓有时候想,他其实与寻常的同龄人并无不同,连表达情感的方式也是不成熟的,可只要是那个年纪的女孩儿,大概都会为这样眼中只看到她一人的男子着迷吧。刹那风华,时光定格。

嗳,那时候啊……

她嘴角微微弯起,可还没待笑容传入眼底,公交车由远而近,在她面前停下。她收敛了笑,随着人流上车,丢硬币,哐啷哐啷几声脆响,重重似敲打在她心上。

正值下班高峰期,公车上人很多,位置早已满了。程蔓站在沙丁鱼罐头般拥挤的车厢内,沉闷的空气令人窒息。突然车子猛地一个急刹车,站在她前面的年轻女人一个没站稳,高跟鞋狠狠踩上她的脚背。

她疼得龇牙咧嘴几欲流泪,那女子慌忙向她道歉,正强忍着剧痛笑笑说“没关系”,挎包里的手机欢快地边震动边唱起歌来,她摸索了一阵掏出了手机。

下一秒,她的大脑坠入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