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天子一朝臣,还有谁能比王龄更明白这个道理呢,只是她有些担心,他于奚祁亲政第二天就离开,以奚祁的性子也许不会善罢甘休。

“叩请太后恩准皇上亲政!”自丹田的声音果然很有气势。

十二岁的奚丫丫也让她头疼,这个孩子自小就喜欢追着王龄,越长大越甚,前两天跑来跟她说要嫁给王龄,卫林下差点被一口茶呛得闭过气去,寻思着要赶紧为她寻一个年纪相当的驸马才好,一直以为女儿还未及笄不急,看来,不得不急了。因此在朝政上也就稍微放松了些,反正有王龄和卫风致在,出不了什么岔子。况且,这些年的操劳已让她有些不堪重负,年轻时候遭的那些罪到了这会儿都找上身来了,有时对着铜镜看自己的容颜,她真怕与奚临轩重逢时他认不出她来。

“皇上龙驭归天,皇后似乎并不怎样悲伤。”王龄说道。

卫林下笑笑,心内暗忖,看来太上皇的脾气还是没变,连讨厌人都这么明显不加以掩饰。两人往回走,奚临轩苦笑道:“我就说他没我这个儿子的。”

“都怪你。”卫林下起身拿来几本折子,那是一位老迈的三朝元老的折子,每份折子洋洋洒洒两千余字,总结起来只有一个意思“牝鸡司晨,国亡之兆。”

“哦?哦。”奚临轩忽然捶了下床榻道,“大胆,敢骂一国之母,实在大胆。”

“那我吃你看着吧。”奚临轩笑,挥了挥手小太监忙打开早已放在一旁的食盒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奚临轩还特意舀了一个小小的放到她面前,“真不吃?看,里头有个大大的虾仁,是从东海里打上来运送到京的……”

“就因为这个所以我是心甘情愿从了的,卫沉璧,你不用有负罪感。”奚临轩又小心翼翼收好,仍旧挂回腰间。

“你不要着急,应允你的事自然不会食言。”奚临轩笑着说道。

“既觉得不可信为何还待在那儿?”卫林下问道。

在这中宫里睡了不甚安稳的一觉,被悠长厚重的鼓乐之声吵醒,太监眉开眼笑地回禀说,皇上下诏书禅位给太子殿下,此刻前殿里殿下正登基呢。

她担心,可她不能问。

“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那个人说道,透着点酸酸的味道。

反正是有今天没明天,将粮食分她一口又能怎样呢?

“孤如何知道你所说是真是假?”戎国主还是不信。

“丰收,把殿下和我的朝服找出来。”卫林下吩咐道。

“当然不算。你都没有做过亏心事还瞎担心个什么劲儿?我们儿子有上天保佑着呢,你瞧,这个打仗时节都这么静悄悄,能有什么事,再说,咳咳,你这一身的肉也不能白长是不是?都攒着力气呢。”奚临轩劝说道。

逃,逃不掉的,逃出这个府逃出这座城他们也还只是死路一条。

他的这句话并没有让丰收告诉卫林下,所以在某天黄昏时分,卫林下在草场上跑了一圈马回来见到奚临轩气定神闲站在那儿的时候她很是吃惊。

手顺着肩膀往前,冷不防被一只手给拉住在脖子和前胸擦了又擦,卫林下的脸几乎贴在了他头上,想挣脱又挣脱不开。

他好招呼她:“让丰收特意给你留的,来,本宫陪太子妃畅饮两杯,聊表谢意。”

“还杵着干什么?贵人们等着开饭呢,快去,把这个端到那边的桌上。”正抬头晒太阳的卫林下被一个大嗓门的厨娘喝道。

“妾身听闻,出嫁从夫以夫为天乃是妇道,是以无论天涯海角,妾身惟愿追随太子,生死相随。”卫林下口气坚定。

“乖,你要听话,你看,本宫下手比你温柔多了。”奚临轩笑眯眯说道,一边低下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又一下。

“没有。”卫林下硬邦邦回绝。

“不,不累。”卫林下忙道。

卫林下得承认,在洞房听到这样的话总归不是让人高兴的一件事。

“这话,也是我要对卫沉璃你说的,别到时候让燕国人以为卫太傅没教好儿子。”卫林下不屑说道,起身,掩嘴打个小哈欠又想起来问道,“对了,你到底去当什么官啊?文官还是武将?”

“王后?”这个词让卫林下一时没转过弯。

太后说,后宫不可无主,提了几次之后,霍王及群臣相议之后布王谕,册妃任氏为后,典礼盛大而隆重,将沈王后离世残留的一点悲哀悉数扫尽,昔日的任妃,今日的任王后,脸上仍旧是端庄的笑,却不复见了往日的温柔,就连风痛也一下子连根拔除了似的,于是,卫林下自然可以自请出宫。

那位“非云”书生忙笑道:“恩师言重。”然后又对着卫林下礼貌说道,“在下河间穆非云。”

“不过是一个不急用的香囊,你还披星戴月的,难怪王祖母喜欢你,你真是会讨人欢心。天生的?”某人的语气很不好,吃了火硝似的。

卫林下掰着指头算,离奚临轩启程回京还剩下三天,大概是决计不能再见他一面的了。也好,不见就不见,那个古怪的家伙没准儿又说出什么惹人厌的话呢。

看奚临轩小心翼翼很感兴趣的样子拿着响铃一个个摇,卫林下忽然觉得,其实,这个家伙也没那么讨厌……吧?只是有点说话不中听而已,但那是因为他现在是寄人篱下的原因啊!

因为皇子殿下要启程回京,卫家也忽然跟着热闹起来,在这样的热闹之中,卫家刚进门没几天的妾季氏的过世就显得无足轻重,在卫夫人的坚持下,季氏被埋进了卫家祖坟,府里只在她的房里挂了两天白花和挽联也就撤了,季氏就像风一样消散无踪。

“娘,我只是一时有点接受不了,只是有点想不明白年轻时父亲还能拒绝,为何到现在反而不能了呢?是不是天下间的男子都是如此秉性?是不是无论当初许了怎样的山盟海誓最后都不能信守?”卫林下问道,语气有些激动。

轻轻地摸到盒子扣儿往上一提,一点儿声响也没有,里面躺着的那个红蜡人卫林下也没注意,只侧头看盒子边儿,又用手摸摸,是有些粗糙之感,但那也不过是没有刨光的木头,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地方,难道非要燃了蜡烛才能看见?

这回轮到卫林下等了,足足等了两刻钟奚临轩才掩卷。

连易的目光看向卫林下,脸上的笑容愈的深。从面上看,他是个老实人,卫林下想到。

“好吃么?”

“别声张,这不就回去了吗?玉墨,回头别跟我娘说实话,就说水上闹得晚了吹了风。”卫林下嘱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