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卫林下道。

宫殿很有气势,到处描龙画风,东西看着都是新换的,大概是奚临轩不喜欢旧物。

老太太自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的核雕葫芦,用有些暗沉的红袖系着,然后又笑着说了什么,一直伺候她的两个宫女给卫林下翻译说这是老太太家乡保佑多子多孙的吉祥物件,送给太子妃您的。

这一场相见自始至终就没有断了眼泪,因为他们都知道,在霍地不过是短暂逗留还是要长久别离的,唯一一点欢笑的事是奚丫丫和她的小舅舅打架打输了又哭鼻子,甚至还在地上打滚,卫林下便趁机向父母亲告状说都是卫风致教导的不好,提到这个又令母亲红了眼眶。

虽这样安慰自己,但此时此景怎能不令人心悬如斯,卫林下整晚整晚睡不着,心里总有一团火在烧。

卫林下藏在袖中的手紧握着手帕,她尽量告诉自己不要害怕,这个结局是预料到的何怕之有?既要死,她也不会让奚临轩白白死的,心思快转着,卫林下的手摸着袖中另一样东西,如今看来,这匕是有点短了,若用起来恐怕也会如荆轲刺秦一样自己白死而已。

“既太子妃决心已定下臣亦不敢相瞒,两位殿下怕是凶多吉少了,因为,戎太子死在了偃京,戎国主震怒,誓要血债血还,太子殿下得知之后,曾令下臣在戎朝中活动令国主放过太子妃与小郡主。”王龄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睡了,刚醒。”卫林下背对着奚临轩,不想让他看自己的脸,怕他看出什么。

卫林下宽慰自己,那即将嫁过来的郡主固然不得宠,但好歹算是张保命符,不能阻挡所有的魑魅魍魉刀光剑影好歹也能挡一些小鬼吧?

“有闪失本宫也不会怪你,去吧。”奚临轩说道,看这情形自己就算不答应没准儿哪天卫林下就自己牵匹马自己到草原去,到时候真有个闪失就太得不偿失了。

“擦擦背。”

“去去寒气,顺便也能把人醉得不省人事对否?”奚临轩眼睛弯起来,侧起身子,单手拄颐,丝垂着,加上他有些红红的脸,看起来姿态很是撩.人,不过卫林下可没心情欣赏,她只觉得脊背凉。

“殿下,您才好大胆子,皇上都说有理,您却说妾身骂您,是觉得皇上所言不对么?妾身可是有……”

皇帝似乎有了一点兴致,端正了□子:“理由?”

卫林下想得入神,脸颊忽然被掐了一下,耳边还有温暖的气息用不怀好意的声音说着:“到时辰了,还不拔针?”

回东宫的路上,小夫妻俩乘一辆马车,卫林下还在回味刚才卖艺人那潇洒的剑式。

“是。”卫林下本是站在他身侧,这会儿往后退两步握住轮椅两边,以前,她推过这轮椅,可那时不过是为了摘两朵花儿,没这么多人盯着,也不是要去往严肃的地方见至尊的人,此时,不同了。

卫林下听话地小心翼翼拿下凤冠放在一边,又起身将床铺整理一番,收拾了几捧桂圆花生枣儿之类,又走至金盆边,见里面还有净水,索性就拧湿了帕子擦了擦脸,她知道,奚临轩在看她,一刻都没离。

奉霍王旨,卫府的流水宴摆了两天,终究这些热闹都渐渐散去,燕郡主换上了妇人的式和衣着改口称卫林下“小姑”,卫风致亦赋闲在家,过几日行将北上去燕国赴任。

“放心,厉害也不会折磨你。哼。”太清说完,一甩袖子出门了。剩下兄妹俩面面相觑。

栗家啊,偷鸡不成蚀把米,可真是得不偿失呢。

一刻钟过去了,卫太傅似乎谈兴正浓,卫林下捧着书想父亲平日不苟言笑,奚临轩和奚照庭来上课的时候也未见他如此高兴,今天可真是稀奇得很,这得意门生真那么合他心意?

太后火,霍王一向孝顺又劝了半天太后方才顺了气,留奚照庭用了晚膳,席间,卫林下感受到来自右边的冷冷目光,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喘。

也就是说,她每次坐在这陪奚临轩针灸,无论她打瞌睡还是百无聊赖还是对着屏风做鬼脸都被他瞧去了!

“只要您不嫌弃礼轻就好。”卫林下说道。这是她小时候心爱的东西,一个一个攒起藏了起来,奚临轩什么也不缺,大概缺了点健康,就把这祛病的东西送他吧。

宫女太监们齐刷刷垂头缩肩出去了,奚临轩招呼她:“卫林下,你杵在那儿当门神么,还不过来。”

“我父亲承认了?”卫林下问道。

卫夫人摇摇头,又叹气。

卫林下低头,微微笑,井不深能有水么?

奚照庭看她一眼,嘀咕道:“什么赵公子,怪里怪气的。跟着。”

两人一前一后往宫门走,太监邓苹带着两个侍卫远远跟着,看着前面人的背影卫林下轻轻咬了下嘴唇,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来找她算账呢。

“虽不知道是哪个馋嘴的,但能一脚把石桩踩断想必是个胖子。”奚照庭说道,一边不着痕迹扫了卫林下一眼,心里恨呀,他不过是早起练个功就碰见了倒霉的卫林下,害得他喝了一大碗辛辣的姜汤才将寒气驱了。

“一会儿我就不饿了,过来。”奚照庭坐下,心里有些恼意,哼哼,不就是几个破莲蓬么,若不是看在是今年还没吃过的份上她就是送到嘴边他都懒得吃。

“看十三哥呀,再过几天就是十三哥的生日,我们打算为您办一场生日宴,来问问你的意见啊。”燕郡主说道。

该死的识礼。

因他是膝关节疼,所以要取下肢外侧的几个穴位,如此一来便要他挽起裤管直到膝上,几乎露出大半条腿,卫林下摆好银针,暗暗深吸几口气,一边安慰自己,治病救人的时候还想那些劳什子教条做什么,再者她现在是男子身份,领子高高看不到喉结,耳洞还没扎,胸也缠得紧紧的,除了个子小些应该没什么能识别的地方。可是,看到那两条长了不少腿毛结实又健壮的腿还是让她有点不好意思,毕竟,男女有别。

越回想越觉得卫林下的某些行为可疑,似乎里面还有不少隐情,在书房粘书页那次,还有他偶遇卫家兄妹拿银子换书的那次,一本《诗》,他可是见大书房里三家诗本都有,还是珍本,何须再买?

第二天,奚照庭自然没那么闲自己亲自前去,让他心腹太监邓苹去查看一番,还严令不许声张。谁成想,晚上邓苹复命却说那医馆里的针灸师是男的,二十二岁,家住城南杨柳巷。这令奚照庭很是怀疑,想想卫林下素日脾气又觉得也有道理,细心之人,小心行事,这没关系,反正他东宫里的太监很闲。

“你都把东西抬到本宫面前了还来问本宫的意思做什么?”奚临轩缓缓说道,虽然声音没什么起伏,但有一股细细的暖流缓缓流过心底,原来也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因他是受冷落的皇子而敷衍他糊弄他。

卫林下被噎到,虚真师傅以前也没说过能否医好,自己又是个半路出家的,到现在也不过在医馆里为那些只是头疼脑热的人扎过几次针,怎么敢下这个保证呢?

“难道是丢了?上回说是绳子松了,这回呢?”老太后的记性十分好。

卫林下在山上一待就是半月,期间,卫夫人亲自上山来给她们送了许多吃的穿的,奚临轩等人一概不见踪影,想必也不好意思趁着虚真尸骨未寒就上门叨扰。卫林下自山上还家,只觉山下闷热不如山上凉快。

回了府,晚上吃饭时,卫夫人想起太后的话便问卫林下,那麒麟是太后赐的,你可好好放着,别出了什么岔子。

回到卫府正是晚饭时候,卫太傅正和卫夫人闲谈,几人各自回房换好衣服再来,燕郡主闲不住的嘴又开始说她和太清的“恩怨”,然后又问卫林下:“你以前住在观里的时候她也这样么?”卫林下点头复又补充:“太清只是嘴硬,其实心软。”

“敢问仙姑,这是你的房子?”男人毕竟年长许多,很快回过神来。

第五天午时,卫家兄妹回来了,卫林下还好好的,卫风致却蔫蔫的,时而打个不雅的喷嚏,只说那山上不是人待的地方,入了夜,两床被子都要冻醒的,卫夫人自然又心疼,只有卫林下不语。

更深夜凉,卫太傅又一向偏疼女儿所以便又训诫几句作罢,卫林下都低眉顺目应了。

今日的课栗薇姮没来,栗家派了个小厮来回话说小姐身子不舒服,下次再来。她本就是自己来凑热闹的,即便不来家中自然也有师傅督教所以卫太傅也不甚在意,只是今日的课却让奚照庭有些坐立不安,不停看向卫太傅面前案上的铜漏,右后方的卫林下自然也看到了。今日卫太傅不知怎么忽然来了写书法的念头,问他们平日都练什么字临谁的贴,听他们各自答了便道:各自默一篇《离骚》来。他们虽猜不透太傅的意思但这题也并不难,况且卫太傅通过“举孝廉”而通过廷试时就因那一手好字而一朝闻名,若能得他夸赞可是长脸之事,因此各自都下了功夫写来,卫太傅站在前面,面容沉肃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过这让卫林下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笔下也更小心。

这句话像刺一样扎在卫林下心上,可她定定心神仍旧不动声色兀自默默背诵早已滚瓜烂熟的《礼》。

“你又是谁?躲在纱帘后鬼鬼祟祟。”隔着几丈宽的屋子外面的人问道。

栗薇姮这才抬起头,他瞧见了她微红的脸便又大步迈回来,情急之下一手便探上她的额头:“姮儿,脸这么红,是不是热了?”

卫林下笑笑,看着径旁已经胀大的花苞儿也不说话。偏偏栗薇姮又冒出一句:“我看就算我学会了也绣不成你那样精致的,唉,沉璧姐姐,你将来可千万不要嫁到霍城以外哦。”

“殿下,您别多心,您是初来乍到,过些日子就好了。”吃饭时从不说话的卫林下开了口,卫太傅点头,向女儿投去赞许的目光,还是女儿懂事又贴心给他解围,否则他这老脸可挂不住了。

“没告诉你卫沉璃早两个月前就到京城来当官,然后与新任右相王龄有了矛盾又被奚临轩给贬去做一个什么青州镇军,就算燕王在他登基的时候有些摇摆不定,可终于也没有反对他呀,为何非要贬谪卫沉璃来回敬燕王呢?这也太不公平了,别的人我不敢说,卫沉璃对你这个妹妹可是绝对没有二心的。”太清说道。

卫林下觉得眼前都有点花了,这叫什么事?奚临轩到底都瞒了她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我就说吧,更难受的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