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是卫林下及笄的年份,在她生日的时候会办一个仪式,也意味着,今年她就可以许人家成亲了,有一次她无意中听到爹娘在说此次科考的探花,家世清白为人耿介满腹经纶,怎么听,口气都像在挑一位东床快婿。

“回太后,确有此事。”卫林下答道。

院子没人住,除了廊下的灯笼燃着了屋子里却是暗暗地,推门进去将蜡烛燃着自绕过屏风去东墙边的柜中翻找,不想,打开柜子,针袋下面还有一摞画纸,看那不规整的翘起应该是用过的,卫林下想,也许是奚临轩无意中涂抹之后忘了宫女们收起来的,不知道他竟会画画呢?

“殿下?”卫林下小声唤道。

她大概明白为何栗家出此下策了,她的母亲在霍城很是闻名,不是美貌而是个性,有人说她母亲就是唐朝时房玄龄夫人再世,栗家难道以为有了季氏和孩子她母亲会闹翻天?然后举国皆知卫家女子的悍妒?然后再风传些什么话那她这个太子妃大概是无望了?

树后果然闪出一个人,一袭灰色旧衫的男人,卫林下认得他,那年冬天就是他住了木屋并留下了一锭银子。男人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太清的脸,看得太清忽然怒了斥道:“再看小心我挖出你的眼珠。”

卫夫人带她出宫来,又是叹了口气。卫林下又不傻,再说又长了一岁,有些事自然也就明白了。明年奚照庭就加冠礼,该选王太子妃了。又想到被太后中意的自己实在有些苦不堪言。

“前些日子不是求了夏大夫为我一位朋友诊治么?我朋友大有起色,今日定要设宴酬谢夏大夫。”奚照庭说道。

景少爷扎完针走了,卫林下看看时间也差不多收拾针袋准备走人,胖大夫在外大声喊“夏大夫,有人找”,出来一看,奚照庭稳稳当当坐在椅上。

“殿下似乎不感兴趣,穴位图也没有记全,所以也无甚大进展。”卫林下说道。

完了,她还有小辫子抓在奚照庭手里呢。

席间只听她和栗薇姮说说笑笑,卫林下捧着小小的杯子偶尔在被问及时微微笑一下,她尽量使自己显得不那么心不在焉。

“没什么事,没什么事。”卫林下说道,也是,宫里的人最会察言观色最懂得利害关系,不该听的不该说的不该看的都绝不会说出去的,只是,她心跳得噗通噗通要跳出来似的,总觉得做了件丢脸的事儿。

“什么?”奚临轩问道。

又交待了一番,卫林下才离开奚临轩的中厅回房去了,轻轻揉揉自己的手,总觉得奚临轩有些怪怪的,哪里怪她也说不上来。而在房中的奚临轩,拿起一块蜜瓜咬了一口又一口一边想着,这个卫林下还真淡定,又会胡诌转移人视线,真是奇怪,古板的卫老头和看起来没什么头脑只知道傻热心的卫夫人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女儿呢?

扒着树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各自打了个寒颤。

“不过是寻常玩意,有什么好吃的。”奚照庭说道。

唉,她何必这么热心呢,他自己倒像个局外人。

“殿下,我觉得,请霍王在国中寻一位针灸高手来应该还是可靠的。”卫林下说道,奚临轩这样的态度和度经常让她产生一种他就乐意一辈子坐在轮椅上的错觉。

霍王因又忙便遣他们出去了,出了殿门,奚照庭一回头就见卫林下在抬袖擦拭额头,见他回头她便立刻放下衣袖又端端庄庄的样子。

“鹤来了,好,好事。它们来接我了。”虚真笑着说道,卫林下和太清两人进了无极殿,那鹤却并不进来,只在殿门口徘徊,虚真转头对燕郡主说:“我怕是不能随你下山为娘娘诊病了,不过,林下已学成,当可为娘娘除忧,如此,我便不多陪了,鹤已来,我该去沐浴熏香了。林下,太清,你们随我来,我有事要嘱咐你们。”

“我看以后你还怎么装。”太清幸灾乐祸。

虚真见卫林下将穴位都记下来了,索性就想让她跟着去瞧如何给奚临轩下针。

因太后寿辰,霍国取消宵禁三天,王城之内更是热闹非凡,卫林下与母亲同乘一车返家,一路上她都不怎么做声,似有心事。卫夫人觉不妥便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卫林下摇摇头缓缓说道:“娘,太后那样说的意思是不是要把我嫁给王太子?”

“谁小时候没做点儿坏事,哈哈,你那辣椒油糖葫芦的招数对付卫风致实在太大快人心了。哈哈哈。”燕郡主眉眼间都是毫不隐藏的笑意。

奚照庭便也看向恨不得把头低到地上的卫林下,心中暗自疑惑,卫太傅虽然有些古板,但对女儿卫林下一直都十分疼爱,说什么他也不会信是为了一点小事就责罚于她,况且还是罚跪,刚才他瞧见了她颔下的汗珠儿,想必已经跪了很久。

是以每次见到奚临轩,卫林下总是不动声色的看他的腿两眼,次数多了,像奚临轩这样敏感的人自然觉察到了。眼看着又是逢五上课的日子,按例卫林下要早来一刻钟检视下丫环们摆的桌子再把笔墨纸砚等一应物品摆好,今天刚进书房就听得噗通一声,心想这是怎么了,哪个丫环如此不小心,快步进去却见丫环们乱纷纷围在书架间。

奚临轩本就是随便找的借口,看卫林下那样装模作样的翻看那一沓纸的样子他觉得有趣,不觉起了捉弄之心,眉头一皱道:“怎会记错,我又不是七老八十。”

卫林下刚躲到纱帘后坐定就听一个丫环跑横冲直撞进来了,上气不接下气跑到她面前说:“小姐,大事不好了,少爷被人追打呢。”

声音仍旧欢快如黄莺出谷,奚临轩却忽然觉得吵,正皱眉头,栗薇姮跑到他面前,满面喜色,她漂亮的杏眼弯得更像新月,她拉住他的手说:“昭暄哥哥赢了,赢了。”

“别跑了,反正我娘也不在身边,边走边说也是一样的。”卫林下稍微用了些力让小跑步的栗薇姮停了下来,她自己本来比栗薇姮丰腴一些,被扯着跑了这么一段路也已有些气喘吁吁。

卫林下从袖中拿出一小块碎银,卫风致忙伸手去拿她又赶紧缩回去:“先把书给我。”

卫林下仍旧也只能摇头,身体抵在桌边,卫林下想起她刚刚放下的针袋,也许,可以派上用场,对这红着眼睛满身酒气的奚照庭看来是说不通道理只能以暴制暴了。

一边听着奚照庭无数个“是不是?”卫林下小心翼翼挪动双手想去拿针袋,手指已经碰到针袋的时候她只觉眼前景物旋转起来。

“砰”的一声,是她自己砸在了铺着凉席的床上,硬床砸得她生疼,但是更让她心惊胆颤的是立在床边的奚照庭,他笑着,很是邪恶,让卫林下想起了那些江湖书中所写的浪荡子和采花贼。

卫林下忍着疼爬起来想跳到床下却被奚照庭一把抓住扔回床上。

“你不是喜欢本宫么,本宫今天成全你啊!”

卫林下手到处乱摸着,但床上只有枕头和凉被,她丝毫没有犹豫死死抓着枕头砸向奚照庭的脸,枕头被他一把扯住,然后带着嘲笑说道:“本宫好意你怎么又做这副样子?你若成了本宫的人自然可以到王祖母那里去说,太子妃之位就板上钉钉了。”

我不要做太子妃。卫林下张着嘴,无奈一点声音都没有。

奚照庭动作快得像狼一样,卫林下死死抓着的枕头就在手腕一麻的情况下被抽走扔在了地上,出沉闷的声响,她自己也如同小鸡一般被他再次抓在怀里,他的笑容越来越近,卫林下狠狠咬着嘴唇脑中迅想着应对的办法,她不愿意,死也不愿意把清白毁在太子手里,他曾经是她的梦想,可她现在梦醒了,她不愿意了。

奚照庭的滚烫的嘴唇终于落在了卫林下紧咬着的唇上,那近在咫尺的酒气令她作呕,他的手也开始不自觉在她背上抚摩起来,夏天本就穿的少,他手的热度清晰地传到她身上,这也令卫林下怒火喷。

看着眼前这张脸,卫林下不再顾忌他王太子的身份,狠狠心伸出食指稳稳地点在他的神庭穴上。

奚照庭软软地倒下去了,被床边拦了一下继而跌落在床踏上,双眼微张,表情痛苦,显然是还有意识。

卫林下整理下衣服狠狠地擦了擦嘴唇然后跳下床先是左右看看是否有人,然后小心关了窗户熄灭了烛火,这才小心翼翼走回床边蹲□探了探奚照庭的鼻息。

她很生气,可她觉得有必要把话跟奚照庭说清楚,她知道他听得见,书上说,神庭穴被攻击只会让他头晕脑胀,神智还是清醒的。

卫林下想了想穴位,照着刚才点奚照庭的力道为自己解开了哑穴。

“没错,我是喜欢过你,但我卫林下还不至于怂恿太后什么,我也不认为太后老人家会被人左右。你别当我真稀罕做你的太子妃,看看你母后,看看栗妃和任妃,我还想做太子妃就是一个傻子了。”卫林下站起身倒了杯茶来喝才继续说道,“还有,你太看重我卫林下了,我没那么大的影响力,即便有,也不过是各位贵人手中的棋子罢了,别说你不懂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就算没有我卫林下,栗薇姮她也做不成太子妃,屈家和沈家是绝对不会愿意将来的王后出在栗家的,王后去世,太后就更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生,你别忘了,栗妃还有一个儿子,你的弟弟,如果她成了王后,你的弟弟就是嫡子会与你争夺王位,如果栗薇姮做了你的妃子,那将来栗家仪仗王子与王后必将更加权势熏天,这些,你心里一定都明白吧?何必要把过错推在我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即便这些都不考虑,你以为我还有做太子妃的机会么?难道你没有听到我与十三殿下有私情的传言么?你觉得委屈,我的冤屈呢?就因为太后厚爱就招致毁我一生的流言我又跟谁算账去?”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卫林下又倒了满满的一杯水,喝了一半,剩下一半倒在了奚照庭脸上,听到他一声呻吟,大概是被突如其来的凉水浇懵了。

“一会儿清醒了就偷偷走吧,我知道,王后新丧、姮儿又被赐婚你心里不舒坦,但是,别疯了一样乱找人算账,今日之事你最好把它忘得干干净净,再有下次我就不会这么客气了。”卫林下说道。

轻手轻脚关了门,卫林下出去了,因是月末,天空有些晦暗。循着蛙鸣卫林下到了花园,放鹤亭外,几只鹤已然休息,闻得人脚步声便惊起,听卫林下的轻声细语才又安定下来,卫林下就坐在亭里靠着栏杆,一直到东方有了鱼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