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房,卫林下还有点气奚临轩,换好衣服,忽然想起奚临轩说的玄针来,本想明天再去又怕谁收拾东西给扔了,顾不得外头下起了蒙蒙细雨,卫林下撑了把伞提着盏小羊角灯去奚临轩的院子。

雅间里只有奚临轩一人,正对门坐着,一脸的严肃好像在想什么重要事情。

栗家,是栗家。

忽然听得太清一声娇斥:“谁在偷窥?出来!”

卫林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似乎王后这一番话出口,大家神色都恍惚变了下。她当时正坐在太后旁边,瞥见太后微微扯了扯嘴角,似乎是,哂笑。

“赵兄与夏大夫怎么会在此?”景少爷的目光游移在两人之间。

她不大喜欢听景少爷的声音,总让她想起后人批判诗经里“郑、卫之声,淫。”这句话。

卫林下微微蹙眉,燕郡主也真是话多,这种容易招来瓜田李下嫌疑的事怎么好处说?

“没什么。”卫林下站起来,顶着她不太习惯的式随燕郡主去吃早饭,奚照庭、卫风致和栗薇姮已经到了,他们坐了片刻奚临轩才来,显见是睡得也不甚好。栗薇姮也奇怪地问卫林下为何脸那么白,卫林下摇摇头只说没事,偷偷看一眼奚照庭,他正冲她挑眉毛,一脸的不善。

燕郡主把宴席安排在画舫之上,船头有妆容细致声似天籁的歌姬唱曲,舱中六人围坐,不断有竹筏在船尾送上来精致的佳肴,与霍地浓重的口味不同,今天的菜味淡而稍有甜味,就连酒也是带着甜味,入口绵软醇香,让人舍不得即刻就咽了下去,燕郡主说这是南方的米酒,她嫁到京城的表姐派人送来的,还说表姐邀她明年上京去玩。

“今天,什么事?”奚临轩忽然立目。

“……殿下?”卫林下又蹙起眉。

这就是所谓的出尔反尔吧?卫林下想到。

“卫沉璧,你这个没良心的,呜呜,我们是一奶同胞,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哥哥……”卫风致带着哭腔说道。

中间休息的时候,奚临轩不紧不慢自冰块中端起碗吃了些,坐他一旁的奚照庭暗自撇了撇嘴,卫林下嫌酸舍不得扔拿糖煮了糊弄你,你倒还真当好东西,巴巴端到这里来吃。然后又暗哼一声。栗薇姮拖着腮瞧着,喃喃道:“好像很好吃。”

奚临轩仍旧是一脸淡漠的神情,说了一个字:“好。”

“哦,这是跗阳穴,错了。”奚临轩拔出针又照着别的穴位扎了下去。

“谢王上。”卫林下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手心里都是汗。

“没什么,来了两只白鹤,我想问问师祖是不是我们观里的。”太清说道,太清的这套衣裙并不是道袍,是卫夫人给卫林下做衣服时多做的一套,太清很喜欢,所以到春末便开始穿,正巧卫林下今天也穿了这件,站在那儿倒像双生姐妹。

跑到马车里,太清问卫林下,你怎么知道那不是坏人,卫林下答,那是王太子。太清想了会儿立刻捶车板大笑,震得她脸上粘着的黑米粒都掉了好几个。

到了山上本来安静坐了会儿与虚真师傅说话,燕郡主和太清不知为何拌起嘴来跑到外面去了,卫风致就搬了把摇椅坐在门边,裹着厚厚的狐裘,看热闹。

没看出来,卫林下你本事还真不小,竟哄得那一看便不好相与的老太婆的欢心,奚临轩有些不屑,有些……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后来归结为厌恶,对,像卫林下这样的女孩子最会做表面的好人讨人欢心,心机深重的女孩子最是让他厌恶。

卫林下略微红了脸:“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怎么都编排起我了。”欲起身被燕郡主一把拉住。

卫太傅见他们来便迎出来了,栗薇姮又问他卫林下犯了什么错,卫太傅想了想说道:“没事,一些家事,小事。”

后来,奚临轩去翻过第三架书,没有任何现,想想,可能卫林下真的是把书给弄坏了又怕卫太傅骂,再怎样扮老成还是小女孩,少女心性,而卫林下再去书房的时候特意绕到最后一排书架前,比量下高度,又想象下奚临轩的身高以及伸出手能触及的范围,然后现,他若站直了是够得到那本书的。

"哦,我帮您看看。"卫林下说道,走到案边瞧了瞧道:“桌上不曾有写字的纸,想是殿下记错了?”

回房,拿出书在手,好在包了个《诗》的封面,否则太傅家的小姐拿一本《侠义录》在府里走来走去可要贻笑大方了,虽然她有些担心奚临轩大概会有所疑心,但,管他呢,总之他没有证据。

奚临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眼便看到了得胜龙舟船头站着的奚照庭,他正得意地对着岸边挥手致意。他看见奚照庭的目光往这边阁上来了,那边栗夫人身边的栗薇姮正高兴地说:“昭暄哥哥赢了!”

“因为有急事嘛。”栗薇姮嘟着嘴,好像真很急的样子,但卫林下知道,以她的性格来说,哪怕是后院一窝蚂蚁搬家她也是要跑在头里看热闹的。

卫风致露齿一笑:“沉璧,哥胆子很小,别吓唬哥,快,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哦,那你何必披星戴月?”奚照庭剑眉微耸,做出一个十分不屑的表情来。

卫林下微微一笑回了一句:“此时不披星戴月如何能显示出臣女对太后的一片孝心?殿下还有要问的么?”

奚照庭被她这话呛住了,一双星目瞪了她大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殿下若无疑问也该早些回东宫去,虽这里是太后宫中,但亦是内苑,若有些捕风捉影的话传将出去可不好了,臣女告退。”卫林下微微欠身回殿。

看她的身影转了两转便消失在大殿的珠帘后,奚照庭狠狠捶了下柱子。

端午前日,卫林下将香囊呈上,太后十分高兴,奚照庭来请安的时候卫林下特意留心了下,他的香囊并没有换新的,仍旧是那旧的天空和苍鹰,太后仿佛也瞅见了,唤他上前来问,他只说今年没有合意的而且这个旧的戴着也还顺心,太后微微笑着听他说,卫林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老太后的笑有点怪,怎么说呢,就像明知一个人在说谎却故意不揭穿他,

“大过节的,年轻人还戴个旧的像什么样子,林下为哀家做的这个给你,你那个送给哀家,哀家上了年纪,戴个旧的倒能借借福气。”老太后说道。

奚照庭不解,卫林下也不解,太后这论调明明就是说不通的,但太后话一出口奚照庭也不敢辩驳,乖乖解下双手奉与太后,然后又带上那个新的,还看了眼卫林下,眼神里满是不甘愿。

他不甘愿,她还不乐意呢。

这天很热闹,像往年一样热闹,黄昏时,端午就算完了,卫林下得太后许可返回家中,卫太傅与夫人问及这几日在宫中如何,卫林下只说还好,只是太后身体微恙已无碍了。

端午第二天,被霍王派到燕国公干的卫风致回来了,没两日不知道在哪里听闻了关于自己妹妹的那段流言,于是来问,卫林下正闭着眼睛对着蜡人找穴位,卫风致问她为何不辩驳。

“这本来就是捕风捉影的,辩驳不是越抹越黑么。罢了。”卫林下仍旧是那派论调。

未过两日,卫风致很是疑惑地跑来跟她说,太后要了他一只旧香囊去,卫林下便告诉他:“太后说她戴些年轻人的旧物能添些福气,要你的东西是给你的脸面。”两人正说着话,丫环进来小声说“栗小姐的丫环净儿求见。”净儿常随栗薇姮来所以卫林下也识得她,因此便让请进,一指窗子,卫风致翻窗出去了。

净儿来却不是什么大事,说:我们小姐想求小姐您一只香囊回去照着绣。卫林下便攒眉。净儿见她不语也不敢说话敛声屏气的缩肩候着。

“罢了,好歹你家小姐总算手上不懒开始学了,我这里还有几只,你看着哪只合适就拿回去吧。”卫林下让丫环拿来了她装这些杂物的紫竹编的小箱子,打开让净儿挑,虽那样说但净儿哪里真敢挑挑拣拣,随手拿了最上面一只五蝠纹的便言谢。净儿走了,看看太阳也差不多是午饭时候了,卫林下略收拾一下便往卫夫人房里来,途径花园,不提防卫风致从树上落下,吓了她一跳。

“栗小姐有何事?”卫风致问道。

“没什么事,说是学刺绣要借我的一个拿去当样子。”卫林下不甚在意说道。

卫风致皱眉疑惑道:“栗小姐?不是说栗娘娘病了,她在宫里陪伴么?怎么还有空学刺绣?”

“有什么奇怪,姮儿不是一向如此么。”卫林下说道,眼角有淡淡的笑意,不甚明显,很快便了无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