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沉璧,这次该跪的明明是你,我是替你扛着没说,你怎么一点道义都不讲,那些书都白看了?”卫风致问道。

卫林下想,拿都拿了还问我干什么。

卫林下轻巧巧地撩起门上的防蚊纱帘进了屋,口称“见过殿下,家母让林下来劝劝您别病中还惦记着读书,书不是一日两日看得的……”

“那怎么……”

霍王有些吃惊,而赐坐在一旁的奚照庭已经立刻转头看向卫林下了,这卫林下是脑子有病吧,对自己下手?卫府奴仆成群她何以要对自己下手?

“如果,我跟卫太傅说是他女儿拿着本剑谱挡在路中间碍了本宫的路所以上书房迟了,你说,你爹会让你跪几个时辰?”奚临轩缓缓说道,一挥手,太监飞奔而来推着他走了。

“殿下。”卫林下觉得从今天起,她大概要成为霍城里最丢人的大家小姐了。

“梦里也在背书,真是呆子。”奚临轩暗想。

待老道姑为他拔了针重新穿戴齐整,那只闻其声的小姑娘端着一个黑乎乎的药碗进来了,虽穿着旧道袍,还扫眉搭眼的表情,但这小道姑那张脸仍旧如天仙般美丽。奚临轩一时有些愣了。小道姑对他视而不见,只是把药碗重重往桌上一放:“麻烦。”然后转身便走了。

既是赏雪来的大家自然要谈论这雪,奚临轩没什么兴趣,端着暖暖的酒杯啜饮,忽听得清脆的声音问他:“殿下,京城的冬天和霍城一样冷么?雪也这样大么?”

“沉、沉璧姐姐,你怎么跪着呢?”栗薇姮无比讶异,在她的印象里,卫林下一直都是温和贤淑的,说话行事都合矩合度,连宫里的老太后都十分称赞她,任是谁犯错也不可能是她,眼珠转向卫风致,栗薇姮忽然明白了,于是问道:“是不是沉璃哥哥害的……”

奚临轩有些奇怪,这些个书籍又不是她何以这样小心翼翼?正想着,却见不远处一双眼睛也透过缝隙与自己对望,是卫林下。

似乎,生气的时候,老成的卫林下小姐也变得活泼了。

这个家伙真是冷心冷肠,不知什么才能打动他的心,枉费了她的辛苦,想想真是有些不值,卫林下想到,不自觉便看向太监手里拿着的香囊,琢磨着要不要改天去让卫风致偷回来……收回视线,不想又与那淡漠的眼神撞在一起,卫林下皱了皱眉便移开目光。

轿帘落下的刹那,奚临轩不知怎么忽然想起“香囊”二字,往奚照庭袍上一瞧,果然,一只天空蓝绣着黑色雄鹰的香囊垂挂着,香囊下端用五色丝绦拴着一块儿玉饰,大概用的时间不短,已经不那么光鲜了。

“风致这小子也不回来,也没人陪皇子殿下说说话取取乐。”卫林下正坐在母亲房里安静地绣帕子,在旁为女儿轻轻打扇的卫夫人忽然说道。

栗薇姮水汪汪的眼睛眨了又眨,笑了,然后拎起裙角向后院跑去,卫夫人无奈地摇头,然后又看看女儿:“这孩子真是心急。”

那少东家看她的眼神令卫林下有些不自在,好像她是一块待价而沽的药材,那女子的眼神更令她不舒服,那明晃晃摆在脸上的不信哪。

中年汉子大概一年也和东家说不上两句话,所以既想表现一番又紧张,话便说的支离破碎,那少东家终于嫌烦了说道:“郑海,你先回去清点药材吧,袅袅在这儿陪我就够了。”中年汉子走了,卫林下请他们坐了:“郑海和我说了个大概,看来是风湿之症,此病针灸虽然能立竿见影,但也只是活血止痛,若想根治,还要配合服药才好,不过,这个我不擅长,还得请你……”

“唉哟,我说夏大夫,我不就是个大夫么,你怎么忘了?景少爷,这配方抓药没有比我们医馆更实在的了……”胖大夫拧过来,脸上笑得堪比一朵花。

“好。”这位景少东家说道。

因他是膝关节疼,所以要取下肢外侧的几个穴位,如此一来便要他挽起裤管直到膝上,几乎露出大半条腿,卫林下摆好银针,暗暗深吸几口气,一边安慰自己,治病救人的时候还想那些劳什子教条做什么,再者她现在是男子身份,领子高高看不到喉结,耳洞还没扎,胸也缠得紧紧的,除了个子小些应该没什么能识别的地方。可是,看到那两条长了不少腿毛结实又健壮的腿还是让她有点不好意思,毕竟,男女有别。

“这位大夫,您真的有把握么?”袅袅小姐大概见她似乎有些紧张。

“没有。”卫林下脱口而出。然后又想,都被奚临轩给带坏了,她一旦问他类似问题他总要这样来堵她的口。

“袅袅。”景少东家开口了,袅袅小姐便小鸟依人样立在一边,欲言又止的样子。

卫林下下针了,小心翼翼的,生怕不小心碰到了他腿上。病人也安静,没有那么多废话,扎好了针,卫林下到一边去和胖大夫说话,她琢磨着也许该买几本医书来看看,否则只会扎几个穴位实在有些不落底。

那景少东家扎完了针便提着药在那袅袅小姐的陪伴下走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卫林下收拾收拾从后门出去,从那边再过一条街卫家的马车在等着,坐在车上卫林下忽然想起,上汜节的时候她从丫环那里借了套衣服,谁成想和景家的丫环衣服一样,然后那袅袅还以为她是故意混进景家的,后来他们家被人诬陷是造谣传霍乱景少爷还被抓了进去——那他会不会以为是那个打算“混进”景府的假丫环在陷害他们?

好像,运气挺背的,那么多丫环她偏偏借了那一套。

算了,反正还有一招叫“抵死不认”。

卫林下稳稳当当往回赶,忽然旁边穿过轰隆的声响,卫林下掀开帘子想瞧瞧是谁家的马车这样快,可惜,只看见个小小的背影,不过是普通马车,和她这辆差不多。

那辆疾驰的马车在王宫前停下了,跳下一个人飞奔着往里跑,回到东宫等了半天才见他主子回来。

“有何现?”奚照庭问道。

“回殿下,今日医馆换了人,大约瞧着有点她的模样,不过,要紧的不是这个,要紧的是,上汜节那日对殿下不逊的人竟然来医馆针灸。奴才问过石护卫,他说定不会错的。”太监说道。

“哦?哈,好玩。哈哈。”奚照庭在殿中来回走了几步,越想越高兴。

“殿下,要不要派人……”奴才犹豫问道。

“派什么人,不过是误会,只是上次没有分出高下让本宫实在憋屈,这回再找他比划一回。”奚照庭说道。

“殿下,这,若是太后和王上知道又要责……”

“邓苹,本宫相信你不会让他们知道这件事的,对不对?”眼睛一瞪,太监立刻禁了声,心里暗自叫苦。

医馆,又是新的一天,卫林下给那景少爷扎好了针便躲到后面去了,不知为何,这两日总觉得这附近多了一双看不见的眼睛,这种被盯视的感觉令她十分不舒服,透过帘子缝,景少爷和袅袅小姐正在轻声细语说着什么,还往这边瞄了眼,卫林下心想,难道是他现她的身份所以派人盯着她?难道他真以为她是害他家药材铺被误封的罪魁?

这事情,好像有点不好办了,若他们总这样盯着早晚会现她身份的……唉,天下为何就这样小呢?

又走了会儿,袅袅来叫她,卫林下以为他有什么不适忙跟着出来,一看,好好的,那景少爷眯了细长的眼勾起了薄薄的唇说道:“今日有事,所以可否早些拔针?”原来是这事,吓了她一跳,卫林下点点头动作轻柔地拔针,因她低着头全神贯注,所以没有看到景少爷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的手,拔完了针,卫林下转过身去收拾针袋,袅袅小心翼翼帮景少爷把裤管放下,又套上布袜和靴子。

“夏大夫,明天我再来。”景少爷说道。

“好。”卫林下微微点头,胖大夫又过来叮嘱他别忘了按时服药,对别的病人可没见她如此热情。景少爷走了,胖大夫还一脸惋惜地说,可惜我早生了十来年,否则,唉,这景家少爷可真是俊,又彬彬有礼,难得难得。

卫林下笑笑说道:“也许景少爷不介意娶个大媳妇呢,呵呵。”

“你个小猴儿,吃了几天饭就打趣起老娘来了。”胖大夫笑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