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只带了绣桔一路逶迤去向前院。迎春也不急,让绣桔在前面,自己慢慢跟着,仔细打量周围。远远的几个洒扫婆子不紧不慢的清理穿廊,一边不时凑着脑袋嘻笑,竟似没看见迎春这个人。走过老远还能听到后面传来的嘎嘎笑声。绣桔气的攥着拳头咬牙骂道:“太欺负人,这般脸大的奴才,竟是眼里没有了主子。”直欲冲上前去理论,迎春一脸平静,拉了绣桔胳膊道:“何必,蠢物而已。自有收拾她们的一日。”心下暗自感叹,这些婆子们最是见风使舵一流的人物,看她们这半分恭敬也无的态度,就知迎春在这府里有多不受待见。对来请安将要受到的冷遇也做好了准备。

这身体的资质很好,因着以前的经验大约一个多时辰,己经有了气感。稍稍调息几下,迎春下床穿好软底鞋,估摸了下床前的空地,轻手轻脚试着打了一套腾挪架太极拳。一时个仆步推掌,“咣珰”踢上了先前坐的椅子腿,黑暗里这突兀的一声倒把迎春自己吓了一跳,就听外间绣桔轻声叫问道:“姑娘?”一边细碎的穿衣声仿佛正在起身。凌春低声回道:“无事,我倒杯水,你自管睡吧。”

凌春也慢慢思索,明天到要去瞧瞧这里的各处人物。只是我这边做的再好再周全,也终究势单了些。孤女一个还不是别人想怎样就怎样拿捏!总是要到贾府借势的。再衰败,现在也是块还没倒的虎皮大旗。

不一时一个半百妇人走了进来,打扮爽利,头灰白,额头舒阔,只眼中带着几分担忧。看到凌春靠坐在床上,上前快步走了过来,坐在床前杌凳上,一手拉起迎春的手,另一手轻轻拍了拍,口中道:“我苦命的姑娘”。一边说着边眼圈红流下泪来。

凌春听了这一会子话,心里暗叹了一口气,也是一阵茫然。前世的自己是个孤儿,被老板从孤儿院带走培养了十几年。长大后做杀手替老板杀人,做属下帮老板打理集团,还要做情人陪老板上床,一路走来是拿命在拼拿身体在争;你不拼不争时刻有人盯着想把你挤下去,一旦掉下去想要痛快的死去都不容易;也不知只是睡了一觉怎么就稀里糊涂的附上了这个身体。

边就听这小姑娘说:“姑娘您总是这样自己伤心又有什么益处呢,叫我说不如越性闹上一场。姑爷如此凶残暴虐,无情无义,动辄拿老爷收了他五千两银子说嘴说您是折价买回来的,实是指忘不上,再怎么说难道不是他家大礼抬回来的正室夫人?先前有老爷太太压着还能留两分脸面,可昨儿晚上您烧的那样厉害,我去前院求太太给您请个大夫,太太并不见,只打丫鬟说:晚了已经歇下,有事明天说,可到今天这个时候也没人来问一声。”

这孙绍祖本大同人氏,家资饶富,是家中长子,家中父母只一味疼惜幼弟弱妹,几年前孤身至京城,因为性子豪爽,四处交游,无人管束,到也快活。又因家祖也与一干老臣有旧,在世交故友周旋下袭了个指挥使的职。也懒怠再回祖籍应付家族大小,便在京中买了这处三进宅院,又置了几处铺子和庄子,准备安家。后又多方打点得了在兵部候缺。家中弟妹也己长成,老父老母又想起大儿子在京得了这等体面,便拾掇了一番寻了过来。

及至进府看到内院里通房姨娘的花红柳绿,膏泽脂香,寻衅斗嘴,丫头子也是描眉飞眼,全没有个体统。这才记起孙绍祖婚姻之事还无着落。

孙绍祖己是三十多岁,开始心下也是暗自埋怨父母竟连儿子的婚事也不放在心上,后来倒看开了,乐得逍遥,何必找个管家婆子管束着,不得自在。只委了当初跟着一起上京的家下人两口子当了内外管家。这两口子俱是忠厚老实的,一应事体倒也管的还算妥贴。

这孙绍祖还未婚娶,女人却是一大堆,有小家小户的良民女子,也有戏子优伶,更有家下的丫鬟,但凡长的有几分姿色,便眉来眼去,做一副欲语还羞的样子,孙绍祖人长的五大三粗,心里却明明白白,来者不拒,即然有颗攀援富贵的心,全放到一个大院子里,锦衣玉食凌罗绸缎的养着,闲暇时玩耍取乐一番,争风吃醋只当是看戏了,闹的实在凶了才各自教训一顿,丢开手去。

孙绍祖之父初来便各处走动了一下。一次酒宴上正坐在贾赦旁边,其说银钱一时凑手望先借着周转几日,过几日便还云云。因想着祖上也算曾有一点子恩情,又加上有了三分醉意,立时遣了孙绍祖送了五千两银子过来。孙绍祖心下不忿,知这笔银子怕是有去无回,因父亲催的急,也不急分说,只得吃了这个亏,心想让父亲得个教训也好。

待孙父再见贾赦之时,贾赦却对银两之事闭口不提,只说道:我观你家孙绍祖,相貌魁梧,体格健壮,弓马娴熟,应酬权变,不知有无家室。孙父道不曾娶妻。贾赦便道:我有一女,自幼教养于家中老太太跟前,正年方二八,许给你家可好。

孙家正打听京中适龄女子欲为孙绍祖娶妻。孙父想这贾府日渐式微,但毕竟是公府千金,又养在老太太跟前,想来品格教养是差不了的,遂点头应了下来。

回到家中唤来孙世祖:我己为你定下贾家二姑娘,贾赦之女为妻。

孙绍祖一听急道:“这门亲事不妥!”

孙父道?:“有何不妥?”

孙绍祖道:“荣宁二府,听着风光,内里实是不堪,宁府不说,荣府贾政还算端正却又为人迂腐不谙世情,只这贾赦无知昏聩,不务正业,平日依官作势行为不检,小一辈里也大多斗鸡走狗,无所事事,实是一群只知败坏祖宗基业的不肖子孙。他家女儿有能有什么好的。!这门亲事儿子不结!”说完低头不再言语。

“啪”一声,孙父将手中茶杯摔在地上,站起身来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指着孙绍祖喝骂道:“人家是不肖子孙,你就恭敬孝顺了?就是这么顶撞你老子?人家堂堂公府千金,还有一个做贵妃的姐姐还配不上你?准备着年前成亲!快滚下去吧!”

孙母还想着家世太好的媳妇恐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现看老爷了这么大火气,儿子又是这样的态度,也坐在一旁不再相劝,只唤了小丫头来打扫地上的碎杯子,又亲自捧了茶奉上,自去准备一应婚嫁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