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她这般说,眼中不觉垂下泪来,亦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路之上,桂花幽香扑鼻,各色的月季与木槿开于两侧,给通往荷花池的小道平添了几多娇艳。翠儿默声不语,随在我身后。

觅兰大窘,赤红着脸道:“奴婢晓得福晋亦是喜欢君山银针,便记下了。”说着便有些不自禁的微抬眼眸去看魏锦。

我回视自己,并无半分不妥,才微微拧了眉问他:“在笑什么呢?”

小顺子向来跟在阮暨岑身边,甚懂礼数,这般急促我自是从未见着过的,不免心中一震,莫不是在宫里又出了何事儿?想起那日他遍体鳞伤自宫中而归,更是着了大急,也顾不得再问些什么,直直往福泽阁而去。

玄宜宫片刻沉寂,我心中亦是紧张,拽着锦帕的手心微微有些湿润。忽被阮暨岑的手覆上,自他手心传来的温暖略略将我心中的紧张消散了些。我抬眸看他,却见他正温情一笑凝视着我。

听魏锦如此一说,我心中由不得又是一唬,当日落水之时心心念念只以为是阮暨岑所为,却未想到竟会是玄武帝救我起水。想起那时情形,面上不由一臊,亦不只该再如何言语。细细想来,回至岸边,是阮暨岑褪衣将我裹住,衣服亦是干燥的,只是当时受了惊吓,又呛水昏昏沉沉,便再未做他想。

我仿佛跌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四周静得令人感到压抑而惊恐。远远的地方有一丝微亮,我爬起身来,朝着那一丝微弱的亮点缓步走去,只见得一个女子背对我而立,身上穿着明黄色九凤牡丹袍,头戴凤钿,脚踩明黄牡丹嵌蕊花盆底鞋。似听见身后动静,优雅的转过身来,拿起手中珐琅匣子婉约对我一笑,道:“嫡福晋,你让本宫好等,快快过来,将这匣子里的‘藏花红’一并吞下罢!”

翠儿闻言,应一声去了。我看着脚下池水清澈,颇具凉意,六月本就有些温热,身子亦汗濡不爽,忍不住便褪了绣花小鞋,将粉足沁入池水之中。一阵清凉自脚下而上,驱散了身上的不爽快,犹如含了一片冰镇雪梨在口一般。

捏着锦帕的手稍一用劲,轻拧了秀眉问觅兰道:“是皇上来的旨意么?如何不将我唤醒?”

他地话犹如春暖之风在我心中拂过。不由一阵感动。心中唯一。便是对我今生地承诺罢!我含笑不语。只是深深凝视着他。

“王爷当日得知福晋受了风寒又冻伤手脚,别提有多着急,便赶紧吩咐小顺子跟着奴婢过来了,直到奴婢与小顺子回了‘福泽阁’,知晓您并无大碍才算松出一口气来,连续好些日子,王爷都是满面忧色,唤了曾大夫去了好几趟,仅这么些日子便消瘦不少。”翠儿悠悠叹了一口气,又道:“王爷果真疼福晋您呢,亦是要小顺子日日跟来看了您的病况方才放心得下。”

我由不得一阵感动,起身取了锦绣浅蓝常服予他换上。他换好衣裳。牵着我坐到梳妆台前。歪着头对着铜镜看了我一番,道:“岑予芸儿画眉可好?”

魏锦微微蹙眉,片刻才道:“嫡福晋……”

我摇了摇头,指了指他的心口。柔柔一笑道:“你这里难道就一点没有翠儿地位置么?”

“你说什么?”我心头一震。看着塌上骨瘦如柴地觅兰。心中酸楚不已。胡太医跪地不敢应声,我情知他已尽全力。颓然坐下,说道:“你便去替其他病者好生医治吧。”

不消片刻便有人传小贤子过来了。小贤子进门便向我请了安,道明来意。原是要把望月轩里地柳树全都移了去,换做玉兰与红棉。我见柳树长得也是极好,问他为何要伐了,他只笑嘻嘻说是王爷的意思,兴许是觉着柳树没有玉兰、红棉来得喜兴。我只当阮暨岑想在王府里种一些寓意祥瑞地树木。便未做他想。由着去了。

他亦含笑看我。轻轻将我搂入怀中。

我与淑妃福身应道:“臣妾不敢。”

遂听见身后有人轻声唤我,方一看,原是秋兰。秋兰朝我福了身子,轻声道:“嫡福晋,娘娘请您上台献曲。”

各位亲王献礼完毕,便是各路大臣,皆是一些古玩珠宝,翡翠玉器。我爹爹、额娘亦不能免俗,进献了一卷贺寿字画。嫁入王府多月,方能与爹爹额娘见上一面,却见爹爹两鬓已有了一些斑白,想是近日拉塔斯国侵扰,亦令他甚为忧心。额娘频频看我,眸中蓄有薄薄泪雾,我鼻间亦有些酸楚。额娘向我微微摇头,示意我千万莫要掉泪。太后寿辰乃是大喜,若是落泪则是大不敬。我赶紧缓了缓情绪,方得稍稍平息。

我赶紧前往正殿。原是皇后懿旨。大多是赞我品性纯良。精通音律歌赋。又道皇上听得我与淑妃琴笛合奏之后大势赞赏。特命我与淑妃在蔚太后大寿之日合奏献艺。直至太后寿辰之前。方要每日入宫与淑妃合曲同奏。

明月如钩,挂在天际,淡淡光辉映入满园。明月阁中多有百年古松,花木扶疏,假山嶙峋,已有春来之意。园中株樱花开得极好,一团团的,像极了各色的绣球。一时心喜,竟想摘上两朵带回王府。

我接过白玉笛。只见笛身晶莹剔透。色泽通润,笛尾则攒着一束明黄惠子。果真真是御赐之物。价值连城。我又试了笛子音色,婉转而流畅。

我进宫便直接去了鸾仪宫向皇后请安。皇后依旧端庄亲善,免了我的礼温言说道:“太后老佛爷大寿将至,本宫得知嫡福晋音律方面造诣了得,想让嫡福晋在老佛爷大寿当日弹奏一曲可好?”

我做出惶恐之状急忙跪地叩,嘴上说道:“臣妾不敢有图回赠之想。”

淑妃听皇后这么一说,赶紧上前将她搀扶起身。屈膝行礼:“臣妾多些皇后娘娘厚爱,恭送皇后娘娘。”

我一时明白,何以明月阁处处悬挂玄武帝墨宝却庭院冷落,门可罗雀,淑妃如今果真已不再受宠。

“殊不知廪亲王近日可好?”淑妃微微贴了我的面,悠悠自语。

我莞尔。鹣鲽情深?不过假象罢了!

阮暨岑刚站直身子,便掩嘴咳嗽几声。

“当日订约只为王爷身体尚未痊愈,需要有人照料。如今王爷身边已有翠儿,芸儿在予与否已经不甚重要……”我本来只是想道出原由,却没想到说出来的话竟有些变了味,听起来酸溜溜的。

“雪融温寒,莫要凉了身子。”阮暨岑温言而道。

觅兰神秘兮兮的叫我把眼睛闭上,不许我偷看,遂出了门去。不消片刻便领着两个下人搬了什么东西进屋。

翠儿看了觅兰一眼,脸上浮起了两抹红晕。“其实翠儿也想早些时辰来的,只是王爷……要翠儿多陪陪他,才延误了。”

阮暨岑已经在小顺子的搀扶下上了莲花舞台,嘴角微扬,面带浅笑,眸中含情的将视线放在翠儿身上,好似再也无法移开一般。

有舞无乐自然不行,既要配合烛台熄灭的时间,又要营造唯美气氛,选乐则花费了我不少心思。本想用最爱的经典之作《梁山伯与祝英台》,却觉得音色虽美却略显伤感,有些不符合时宜,故而作罢,最终选定了《琵琶语》作为伴奏乐曲。好在咱肢体方面虽显白痴,却在上中学的时候被老妈强迫报了两节古筝兴趣班,弹是弹不出来的,乐谱却是背得滚瓜烂熟。觅兰将奏乐师安排在‘邀月台’中,以烛火为讯息开始伴奏,奏出乐效虚实相接,亦能烘托出洛神出水的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