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乱的喊杀声从外面传来,卑微的放逐之民,在这一天夜里再度遭遇了灭顶之灾!

骨翼罴妖王死后,还有比人族反应更快的存在,那是一群尖角长颌、臂生皮翼,比加鄂更瘦却也更高大的兽黎族,山魈!

与人族希望摆脱领主的控制不同,那些山魈的目的,就是要继承罴妖王生前的领地,继续奴役这片领地上包括人族在内的所有生灵!

它们以最快的速度窃据了骨翼罴妖王的老巢,又通过连续的偷袭杀死了人族主力!绝大多数壮年男子或死或残,人族瞬间失去了反抗的可能!

而现在,它们要开始入驻人族的聚居地了!

残暴的屠杀声由小变大,女童鬼使神差地跳进了粪坑,满脸惊恐!可她同时又很焦急,不明白这一切是为什么?父亲离开的时候不是满脸笑容吗?族民们不都是兴高采烈出去的吗?为什么外面的声音那么让人恐惧?

惊恐之中,她又伴随了一些无法抑制的勇气,她要出去,要去帮助父亲!打死那些恐怖的怪物们!

女童从粪坑中出来,没有理会满身的恶臭,她径自推开门,想要出去!

这个屋子是用于洗漱的,族长为了满足女儿的要求,便在屋梁上吊了一个空桶。这个空桶可以装水,洗澡的时候能让水从高处自由倾落,十分方便。这个桶由一根绳子控制升降,此时绳子的一头被少阳握在了手中。

女童刚要出门,这个空桶陡然坠落,砸在她的后背上,就此晕阙。

少阳松开绳子摇了摇头,很惊讶自己的仁慈。突然他脸色一变,闭上眼,安静下去。

一头山魈从屋前经过,手里提着四五个人头,满身腥血。它疑惑地朝屋子里边看了一眼,却只能看见臭哄哄的粪便,便厌恶地离开了。它们喜欢鲜血,却不代表愿意忍受粪便的恶臭!

……

……

山魈,号称兽中蝗族!它们的恶名比苍梧渊的万载蝙粪更为不堪,它们拥有一些灵智,却生性懒惰、贪婪、暴戾、狭隘、毫无忠诚!

八百多年前,它们曾被山巫族短暂驯服,教其巫统大治,但卑劣的本性让它们在关键的时候选择背叛。当年山巫族走向没落,火巫族残暴崛起时,它们忘恩负义、倒戈相向,彻底断绝了山巫族退路!其后火巫族称雄大荒,山巫族大长老白化踞昆仑六城自立,这山魈族作为关键的第三方,却始终没能捞到好处。反而因为它们身体的优势,悲哀地沦为了大荒中受欢迎的活仆种族之一。

与大荒中的各大势力相比,如今的山魈早已经分崩离析,退居末流,甚至在兽黎族中也早早失去了一席之地。但就是这样一个卑劣族群的分支,轻易地扫荡了这些勇敢的人族!

人族毫无预兆地被偷袭、猎杀,四百多名勇士死后,回来的队伍里多了这样几十头高瘦残忍的兽黎族。

还活着的千余名人族被强行聚集在河边的空地上,经过简单的交流和清点,山魈们逼着加鄂宣布,从此以后这里所有的族民,就都是它们的奴隶了!

山魈需要仆人们为之劳作,因此它们在继续砍掉了近百个族民脑袋之后,非常仁慈地放过了失去反抗能力的老弱人族。作为报答,它们几乎带走了族民们所有过冬的食物,山魈的鼻子永远比狗更灵敏,掩藏的后果当然也是杀戮!

搜走了人族所有的积存后,山魈们径自离开,它们毫不担心人族会就此逃离。因为在领地势力划分严格的放逐地,只剩下老弱病残的这样一群人,根本无力离开!

活着的族民们只能够继续,计划将来的冬天该如何生存。即便时刻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族民们对死亡看淡,可前途渺茫中剩下的,也将只有惊恐!

脚底是数之不尽的残肢断骸,血液沾连着脚趾。鬼巫族鬼师工祝一脉,竟到了如今地步么?

族民们虽然孱弱,但现在面对族长的眼神,已经不再是从前无条件的敬畏。那可是无耻的山魈,在兽黎族中也是无耻的渣滓,加鄂对它们卑躬屈膝了么?

……

……

这是一个极度凶险的世界,自己的处境也非常不妙。看那些人族,都自身难保了,能等到我长大的那一天吗?不会让我夭折了吧?

可是,我是要来干嘛的呢?

少阳头痛欲裂。

现在的他非常虚弱,被雷劈了一顿,又在粪坑里泡了一宿,要知道他现在不过是一个岁序的婴童!能坚持到现在不死,估计是天赋异禀、筋骨强横,可也扛不住这样没底限地败家啊!

喊杀声过后,屋子外面的哭声一直持续,听得他都有些痛心了。

一边的女童悠悠醒来。

可她醒来的第一时间,便是嚎啕大哭,撕心裂肺!

少阳无辜地看着这位可怜的人儿,耐心听了很久,才试探说道:“终于醒了,能拉我起来吗?”

“哇……”痛苦的女童撞开门冲出去,哭声响彻了这片绝望的瘴林……

悲伤的气氛在整个人族渲染。

少阳苦下脸来,他是多么痛恨现在的虚弱,不会走路也就算了,现在连爬上去都不行!我说你一个粪坑挖这么深干嘛?

正自抱怨,一道苍老的身影在门口出现,手里拿着一具黝黑圆润的人头骨,面容幽远而深邃。

少阳抬起头来,第一次看见这个世界的chéngrén。

少阳的眼中透着一股前世的冷漠,他没有说话。

“我们的圣童!”眼前的身影屈身行礼,如是说道。

……

……

身为族长,加鄂的背负远比族人更重。

仙灵御鬼尸阵已经成为空想,从亢奋的顶点跌落无尽谷底只需要一个瞬间。加鄂沥血无言,却又不能寻死,若没有自己的支撑,族民们将跌入更深的深渊!

他强忍住悲愤,在那些残暴的山魈面前觍颜讨好,眼睁睁看着它们肆意处死自己的族人,根本无从抵抗!如今回想,似乎安安分分做骨翼罴妖王的领民,接受它的暴虐汲取,反而更好?

抑郁之中,思绪竟变得浑噩,有些昏沉。

在黑暗的角落里,一名拥有着翠绿色瞳孔的女童轻轻走过来,扯了扯加鄂宽大的裤脚,担忧唤道:“父亲!”

加鄂猛然抬头,如同在寂灭中偶遇光明!他看到族中苍老的巫祭正向这边缓缓走来,怀里抱着一个瓷面玉体、双瞳深邃的岁许婴儿。这一刻加鄂族长无法看到天地间其它的任何光芒,他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巫祭怀中的这个孩子,“俊!”

“神罚开始的时候,孩子出现在我们的祭案上,是阿伦娜发现了他。”巫祭静静地说。

加鄂好像回忆起《仙灵御鬼阵诀》的手札残封上,有一句清晰却难懂的巫文,那仿佛是一种给族人以期望的谕示,但两千年的等待岁月漫长到足以让人忽视,并最终遗忘。

“在苍天降下神罚之日,太阳将指引族民们重生!”

巫祭没有戴上任何表情,静静地将孩子交给族长。

加鄂没有伸手去接,手指向阿伦娜,“女儿,你抱着圣童。”直到阿伦娜将圣童接好,他才抬眼看向巫祭,森然道:“提汁喉出来,准备幽冥祭礼!”

……

……

(开篇的时候镜头切换有点太快,大家见谅,后面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