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循着这声音回头一看,便看见了乔二奎,有村民便说:“好了,正主儿回来了,这下可有热闹看了。”

听了乔易这话,乔珍算是弄明白了,原来这乔易果然说得什么要爹爹收他们的破烂儿只不过是个幌子,实则是来乔家讹诈和报复的。那么自己就顺着他们的话头,将他们一军。

乔珍一愣,嘴中喃喃道:“乔易?”心中立刻回想起几个月前去下乔村收东西碰到的那个提着个旧盘子想讹爹爹二两银子的无赖泼皮,当时他被大伯收拾了,连那锈迹斑斑的青铜承水盘也不要,灰溜溜地讨扔跑的人。这都过去好几个月了,难道他现了自己那扔下的旧盘子是珍贵的青铜承水盘,然后今天上门来讨要的。

乔珍接收到了两人带了希望的目光,不由得在心里叹口气,看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眼前这对夫妻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一家人的主心骨了。而自己这一世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孩子而已。

“好啊,大哥要是回来,我是再高兴不过的。到时候我一定上大哥家里来讨酒喝。来,今日我们兄弟相会,务必要把酒喝个痛快!”乔二奎端起面前盛满酒的碗向乔大奎豪爽说道。

在一旁站着的乔二奎见状自然是要上前去劝大哥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要节哀顺变等话。倒是乔珍听了乔大奎哭着说得那些话十分感概,觉得大伯说得对,他真得很对不起自己爹娘和弟弟。为了奔出一个自己的前程来,舍下家人离乡背井,一去这么多年。等到有了钱时,却是子欲养而亲不待,这中间的遗憾会存在心中一辈子直到自己也离世。所以,人一世最好不要走极端,非要去得到个什么,寻求一个平衡的中庸之道是最好的。

乔珍对别人摸自己的头很有些不适应,毕竟她的心理年龄是二十七八岁的妇人,总觉得被人摸头很怪异。可是自己这一世这时候还是个小孩,小孩子被大人摸头天经地义,而且大人还觉得摸一小孩的头是表达自己的喜爱之情。所以尽管乔珍一万个不喜欢,但还是只能僵直着脖子让这突然出现的大伯摸她的小脑袋,并且在乔二奎介绍完自己之后,识趣地同样恭敬得喊了声,“大伯好”。紧接着让自己的小脑袋又被多摸几次。

周围的围观的村民有人在小声附和乔二奎说的话,“就是嘛,人家明明说得是以旧换新……”

天擦黑时,乔二奎赶着马车到了自己家门口。乔黄氏依然是抱着乔玉在门口等着父女俩回来,乔忠也在自己家院子门口玩儿。

于是有些人便也将信将疑得回家去寻旧东西了。

乔珍早想过这个问题,因此立刻解释道:“娘,当然做这个买卖收进来的不值钱的旧东西比较多,但是我想一百件里面我们只要收到一件真的,卖到城里的古玩店中,赚的银子就够我们家用个两三年的。”

曹吉安看了乔二奎一眼,微微一笑,“可以。”

不过虽然心惊,傅财还是马上脸上又堆满了笑道:“难不成是要卖五十两?”

乔二奎最开始听乔珍一开口说那晚挖金镯子昏倒的事,生怕她说出来那昏倒的地方是在乱坟地,不过后来听清楚她说得是大墩山,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幸好没有说出来,不然让乔黄氏知道了,怕是要生气和害怕,如今她是双身子的人,若是气着了,万一出事可不得了。不过,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的闺女机敏懂事,也知道担心自己的娘亲,知道换个地方说出来才不会让自己的娘亲被吓到。

李石头的爹李大富农闲时走村串户卖些针头线脑,算是半个货郎。

在心中哀叹了一声,“真是暴殄天物”,转眼看一看在李石头身边蹲坐着的大黄狗,满头黑线。这条狗怕是整个大武朝里身份最尊贵的狗了,这个狗食盆子随便值个一百两银子没有问题啊。

田小丫听了哥哥的话,也没多想,反正是哥哥已经答应自己的要求了,便去拉乔珍的手高高兴兴地说:“珍姐姐,那我们这就去村头的小河边儿玩好不?”

掌灯时分,乔二奎一家人坐在大方桌上吃晚饭。今天每人一个煮鸡蛋,半个红薯,一碗野菜糊糊。除了乔珍,每个人都像是过年一样高兴。乔珍尝了尝口那野菜糊糊,果然一点儿盐味儿没有。这一顿饭吃下去,虽然也混了个饱,但没有吃到盐味还是让乔珍有些不舒服。她知道,这么着吃饭,她会越来越不想吃东西。

乔二奎不说话,从怀中摸出一个布袋子,将袋子打开,从里头摸出了四个十两一锭的银子依次摆放在堂屋中的那张掉漆的大方桌上道:“这是这三年来利滚利的四十两银子。”

田王氏一听果然止住了哭,一把抓住她的手问:“乔家妹子,你刚才说你能救我家当家的?”

黄仲达一听乔黄氏说今天要把银子都还上,不由得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也忘记了手掌上被乔珍咬了一口后帝痛,好一阵才停住笑,用衣袖擦拭眼角笑出来的眼泪,环视了身边儿站着那几个男人讥讽得说:“你们听见没有,我们黄山村今年最大的笑话,赘婿乔二奎那软脚虾躲债跑了,然后他老婆在家里疯了,说出些疯疯癫癫的话来,四十两银子,还以为是冥钱呢,一分不少的还给我……”

乔黄氏此刻心早乱了,也不考虑乔珍为什么要这么问,再有的确自己和丈夫从来没有跟孩子们说起过到底欠下黄仲达家多少钱。

看看外头的日头,差不多要到晌午了,于是乔珍想是不是这孩子起得早,早晨饭吃得也早,这会儿饿了。看不得孩子那眼巴巴的样子,乔珍掰下手中的一大块红薯伸手递了过去,“给你……”

乔黄氏愣了楞,没多想便随意答道:“你这孩子看着一脸聪明相,忘性倒还大,现今是元平十一年,你是十二月初八的生辰,今年你该过八岁生日。今天是十月二十八日,离你的生辰还有四十一天哩。”

转身拿着油灯出了门,再顺手将房门带上。乔珍躺在被子中,听到乔二奎的脚步声出去后,往东边那间房中去了才睁开眼。黑暗中,她也看不清楚她呆的这间房屋,只不过躺在这破烂的被子中,被子却并没什么异味,反倒有股子阳光的味道。看来这家人虽然穷,但还是很爱整洁的,间接说明这户人家的女主人是个勤快人。这在乡村中又是一个难得。前世,她陪着婆婆去庄子上散心时,也曾到村庄里庄户人家去逛过,十个有九个家里都是不太讲究,乱七八糟,有味儿。

眼前又没有镜子,没办法看到自己这具身体的样子。于是乔珍有些不放心的在身上摸了摸,胸前很平,像个男孩子,赶紧伸手下去在腿间一摸,还好,没有多出来什么东西。这一下,乔珍十分庆幸,女儿身还在。若是穿到一个男娃儿身上,那这一世她怕是要打光棍了。

因为是趴在坟头的黑洞口,所以乔珍缩回脖子抬起头来,正准备拍一拍裤子上的土站起来时,突然现在爹爹挖的盗洞另一边倒塌的石碑上,有一团黑黑的东西,睁着莹绿的一双眼悄无声息直直得盯着她。

id="9_ad_2"

乔珍看两人一眼,十分郑重道:“爹,娘,我想咱们怕是要从这黄山村搬走了……”

乔二奎两口子一惊,一齐问:“为什么?”乔二奎又说:“我们这样的庄户人家离了庄稼地可怎么活?”

于是乔珍就把今日的事提了一下,又说了下自己的看法,最后说:“乔易和黄一霸勾结,今日能拿这些破烂儿来讹诈咱们家三十两银子,以后说不准又会拿个什么东西来讹诈更多的银子,这样下去,非得弄得咱们家倾家荡产不可。与其等到那时候再走,不如早做打算。大伯虽然说可以帮咱们对付这乔二奎,可就像爹说得,远水解不了近渴,人家帮咱们只能一时,还是要我们自己帮自己才是一世,你们说是不是?”

“至于离开了庄稼地怎么活,爹娘都不用担心,实话对你们说吧,我那箱子里收着那几件古玩也值个几百两银子,到了外头就算什么也不做,也够咱们家用几十年了。更别说今日那乔易又送来那么些东西,我相信在里头一定可以找不不少好东西出来。到时候,我们有更多的值钱的古玩在手,又怎么会怕离了庄稼地过不下去?再说,到了城里,城里也有许多讨生活的门路,咱们家日子一定能过得越来越好的。”

乔二奎两口子听说乔珍那箱子里收着的几件古玩值几百两银子,自然是惊喜不已,可是听乔珍说要离开黄山村又舍不得。他们两口子这么多年了,都是伺弄庄稼,靠庄稼地生存的人,可以说在心里根深蒂固地形成了他们是属于这村庄,而不是属于对于他们来说陌生而遥远的城里。

不过,让乔二奎和乔黄氏矛盾的是,乔珍的话说得句句在理,今日以乔易为的“乔村四害”那凶恶的模样和说得那些威胁的言语,的确是让他们感觉到了极重的威胁和深深的不安。模模糊糊地,他们也觉得在这祖辈世代居住的村庄里要想再如以前那样平静的生活怕是不容易了,接下去的日子定然是不会平静了。

沉默了许久,乔二奎黯然开口道:“这事是大事,容我和你娘好好想一想……”

乔黄氏看丈夫一眼,知道他和自己一样是舍不得这祖辈儿居住讨生活的地方,可是,又能想出什么别的好法子,想来想去,终不过是如珍儿说得那样要离开这里去一个陌生而让他们心生惶惑和畏惧的所谓的城里活下去。丈夫这么说,只不是拖延的借口而已,其实他心里也知道怕是真要离开黄山村了吧,在这里乔家给那些无赖和奸诈小人逼得没有办法再生活下去,除了离开避开这些人,再没有别的出路。

“哎……”乔黄氏叹了口气起身,“晌午了,我去给你们做饭……”说完起身出了堂屋,往外头院子里的厨房去。

乔珍看乔二奎一眼,知道他这时心里不痛快,便说:“爹,你帮我去把今日乔易送来的那几筐子旧货搬到牲口棚里去,吃了晌午饭,我就开始仔细清捡,看能找出什么值钱的好东西。”

乔二奎一听果然有了些兴致,答应道:“好,我这就去。”

说完,站起来,走到院子里去搬那几大筐子旧货到牲口棚里。乔珍也起身到外头看他搬,一会儿功夫,见他已经出了一额头汗,但那面儿上的黯然之色却消散了许多。

果然,庄稼人实诚,只要干着活出了汗,再不好的事儿也会慢慢不放在心里了。乔珍微微笑着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