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小檀用余光觑了眼赫连恪的表情,仍是恭敬地奉出一笑,“承蒙青玉姐姐关心,奴婢没吃这药。”

花末儿称是而去,应小檀这才挪到了赫连恪的身边。

茉尔珠一怔,想劝,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啊?……是。”茉尔珠顿了顿,“小时候,奴婢是陪着侧妃一道读书的。”

应小檀咽了咽唾沫,张望着车顶,准备答话。

花末儿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听了应小檀这么一句,脸上霎然就红了,身子一扭,用脚搓了搓地,“您……您才是胡说八道呢。”

应小檀看着这个深宫薄宠的女人,忽然生出了一点伤及自身的难过,就算膝下有子,色衰而爱驰,也难免陷入这样焦躁而迷惘的境地吧?

她说话温温和和,此时此刻,确实比娜里依的说辞,更叫赫连恪心里舒坦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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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准备起身,外面的内侍却抢了话,“姑娘还是先归整东西,随奴婢到前头去吧,王爷一会儿还要过问呢,时辰耽搁了可不好。”

这一摊,称之为外。是个体面事,也算个肥差,听起来颇有大丫鬟的派头……不过嘛,应小檀这里,并没什么迎来送往的事情,其实是虚有其表。

“谁食言了?”赫连恪屈指一弹,应小檀原本白皙的脸上,须臾间就泛起红晕,“是你先不读书的,本王何曾拦着你?你想读,那就继续啊,刚才说到了孚字上,本王可都记着呢!”

余光一瞭呼延青玉,应小檀奉出个笑脸儿,“青玉姐姐,小檀跟您商量个事吧?”

马车在平坦的官道上辘辘而行,赫连恪读书的姿态愈认真,应小檀便愈发坐不住了。

他环着她腰间的手缓缓往上挪,不顾应小檀的阻拦一左一右罩住了丰盈之地,触手娇滑,比之温热的泉水,甚至还带了些凉意。“王爷……别、别捏啊……”

“叫姐姐见笑了。”即便已察觉春荷的出身,应小檀依然逼着自己表现出恰到好处的尊重来。且不说对方攀着太子,身份不凡,单论现下萨奚人定的“国法”里,娼伶之人的地位,还要比儒生更高一等呢!

她看出对方像在等待什么,浓若墨写的眉慢慢扬起,仿佛是在催她把要说得话快些讲出来。应小檀两瓣儿红唇一抿,一句未经大脑的话就这样溜出齿缝,“奴婢没压坏王爷吧?”

应夫人摆了摆手,“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娘只盼着你能过上好日子,起初选了裴家大郎,不也是瞧中了他的人品,必不会委屈你吗?眼下无路可走,你就好好跟着王爷……气节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过得好,比什么都重要!”

就在所有人的惊呼中,赫连恪极快地扯下另外一匹马,纵跃追上。

应小檀没料想赫连恪的反映这么平淡,恰当她以为,他下一句话就会叫让自己收起这盒子的时候,赫连恪忽然起了身。

翌日,刚用过早膳,幺儿便抱了木匣找上应小檀。为了掩人耳目,她还抱了先前替应小檀浆洗的衣物,只说是来送还的。

应小檀试探地抬起头,果不其然,呼延青玉略含深意地望着她,美人拳遥遥递了出来,只等她去接呢。应小檀俏面微红,她虽不愿亲近赫连恪,但侧妃待她好,此时此刻,她并不想拂了侧妃的面子。

呼延青玉唇角微扬,在她手背上拍了拍,“你们汉人就是多礼又拘束,没劲极了,我都告诉了你我的名字,你还唤我娘娘做什么?”

懵懵懂懂的少女将名句背到最后,不自觉便带来上扬的尾音,赫连恪绷不住一笑,露出些饶有趣味的神情。

赫连恪连声大笑,伸手在她光滑的脊背上一摸。应小檀不可自抑地颤了一下,往前挺了挺身,想避开男人的触碰。她不光是羞赧,更是厌恶,这人不尊孔孟、不通礼节……真真是个浪荡儿。她为什么早没想到他是个萨奚人呢?关外的蛮夷,便是占尽了大魏的山河,也学不来半点正统的礼义。

应夫人不曾注意,只绕过儿子,迈向门边儿,“出什么事了,这样吵吵闹闹的!”

其实,哪有什么“任何”呢?只要不偏向良娣,已经就是公平了。

应小檀没点破,蹲身福了福,就退出了书房。

隔着一道紫檀木的屏风,里面另一道声音响起,“三哥,我听说太子见过应昭训?”

赫连恪按着额心“嗯”了一声,“大哥跟你提起来了?”

四王没有回答,端着茶碗,兀自绕过屏风,少女的纤影远在游廊的一端,渺小如一片柳叶,四王怅然一笑,回过头道:“三哥把应昭训盯紧点吧,大哥不像是那等懂得谦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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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的秋夜,确实冷了。

听到赫连恪进屋的声音,应小檀犹豫再三,都没舍得离开温暖的床。她半跪半坐地等在床上,伸出一只手扶着床帐,笑得带了几分讨好的意味,“王爷……您还真来了啊?”

赫连恪见她缩着的模样,就知道是女孩子家畏冷。

没走近,怕一身寒气侵上了衣着单薄的应小檀,坐下来喝了口热茶,直到身子暖了,赫连恪才走到跟前,挨着床沿坐下,“猜到你可能要睡了,但刚才福来寿说他查出了点眉目,就想着过来先告诉你。”

应小檀晃了晃身子,偏开脸,自己嘟囔:“先告诉我做什么……”

赫连恪一笑,伸手把人拢到怀里,“叫咱们小檀吃了委屈,爷心疼着呢。乖乖躺着,等爷洗把脸,过来跟你说。”

他扬声唤进了花末儿伺候,更衣上了榻,才道:“这事,只怕咱们都想左了。”

轻而易举地在被子底下捉住了属于应小檀的小手,赫连恪习惯性地照顾女人,将她的手拉过来,贴在胸膛上捂着。

应小檀不乐意受他这份儿好,挣了两下,没逃开,这才由着赫连恪掌控住她的身体。

抿一抿干涩的嘴唇,应小檀已经有点不想听后面的话了。

赫连恪见她半天没吱声,以为应小檀困得厉害,睡着了,谁知一歪过头,恰见应小檀目光炯炯地睁着大眼,盯着架子床顶上的藤枝纹发呆呢。

在被窝里摸了把滑腻冰润的肌肤,赫连恪索性翻了个儿,压到了应小檀身上,“小檀,走什么神呢?”

应小檀不乐意看赫连恪,眼神一歪,敷衍道:“没什么,您适才不是说我想左了吗?这会儿往右想想。”

赫连恪被她气出笑来,一巴掌拍下去,无奈地骂:“又胡说八道呢,爷又没有怪你的意思,别较这个真儿。刚才,福来寿从达苏拉那里查出了剩下的几包药,已经拿出去给郎中验了,最迟明天一早,咱们也能知道,达苏拉究竟是不是清白的了。”

“真是巧。”应小檀心里不舒坦,语气也带了些冷嘲热讽的意味,“良娣一来,茉尔珠也死了,达苏拉的证据也有了,偏偏她自己摘得干净。”

赫连恪略生出几分不悦,压低了声,勉强安抚道:“确实是巧,毕竟,之前娜里依也没得到过咱们这边的消息,本王虽说要让人请她过来,可她来的时候,传话的人还没走呢,岂不都只是凑巧?”

应小檀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或许真的是她把良娣想得太坏了,把所有的罪责都下意识地怪到了她身上,其实这些恶事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出自达苏拉的手下。

达苏拉也曾对她设计陷害过,并非善类,应小檀凭什么将污水扣到娜里依身上呢?

烦烦杂杂的思绪一股脑涌上心头,应小檀真巴不得赫连恪此刻不在……这样的话,她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向花末儿抱怨,将压在心底的委屈与惊恐,通通发泄出来。

可是,她现在不能。

赫连恪正温柔耐心地吻着她的额角、眉峰、唇畔,他的手流连在她身体玲珑的曲线上。男人的眼睛里写满了诉求和渴望,唯独他的心,他的心不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