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玫听她这么说,放下心来。程雪的父亲是南京的一个什么局的局长,虽然退休了,但这样家庭出来的孩子,不会为了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跟上一个结过婚的男人。张玫自己是普通市民家庭出身,虽然有心去争取更好的生活,但也不会拿感情去交换什么。这里的姑娘,哪一个不是人精?林锦荣不过是个小官,要找,也会找更高更强的人吧。

林锦荣、余济中、沈奕和小丰挤在后座上,一路听林太太小娥倾诉怎么没精神,医院里的医生又是怎么不尽职,护士又是怎么粗暴,医院的饭菜又是怎么难以下咽,最后说我就想在这家餐厅吃盘沙律,他家的沙律酱调得特别好。

余启东常说他的职责是“考虑展”,其他事情都由沈奕来办。这个点子想出来,他自己都觉得兴奋,关上门写了一份可行性报告,仔细推敲,周密思考,拿给沈奕看过之后,沈奕提了些意见,他又修改了两遍,把这个报告交给他们的上司主管,宣传部的林锦荣主任去看。

由于张玫不在,晚上的麻将娱乐小丰就参加了进去。麻将这个东西一学就会,难的是精,好在输赢不论钱,筹码是一堆围棋子,输多了就知道怎么打了。麻将打晚了,小丰用电饭锅煮粥,切个皮蛋进去,放点盐放点油,就是皮蛋粥了。油就是给溜冰鞋加油润滑的那一小瓶麻油。余济中让小贩送了一筐西瓜上来,都堆在12B04房间,吃完饭还有西瓜吃。西瓜皮留着拌点盐滴点油也是下粥的好菜。

沈奕也低声说:“他就是喜欢这样,喜欢一大群人围着他,唯他马是瞻。但这个人是个将才,做事不拘一格,点子又多,脑子又活,又有冲劲,确实是个人才。”

小丰说:“当然,你没听过她唱歌,那才好听呢。”

小丰说:“我哪里知道什么型号?就是我叔叔桌子边上那种就行。随便把票也带上。什么时候能来?”

“是,我是老头子。”年轻人笑着回她一句。

年轻人扯掉大毛巾,在她身边躺下,又想起一件事来,坐起去拿长裤,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套子,撕开包装戴上,重又躺好,慢慢覆了上去。

小丰在里头笑出声来,说:“好了,我去就是了。白天黑夜跟你们在一起,星期天也不放过。昨晚我叔叔骂我了,说为什么回来这么晚,万一遇上坏人,他怎么向我爸交待。”

程雪说好啊,正要去开门,门就开了,进来一个大头壮身体的人,挥着手说:“同志们辛苦了。”

张玫问:“那我什么时候去比较方便?”

每个人都在布置自己的小家。程雪买了一张梳妆台,梳妆凳做成两格,是一个小形的书柜。张玫和江琴各自买了一个便携式衣柜放在自己的房间里,那个两门的木头衣柜就放在程雪的房间里了。张玫又买了几张草编的坐垫扔在地上,沿墙脚用印着碎花的不干胶的墙纸贴了一圈,还添了靠枕,那些绒毛公仔也可以拿出来展示了,挨着挨着靠墙坐了一排,几个女孩子的房间数她的最像闺房。

没有窗帘也不行啊。张玫叫了一个她签单时认识的一个司机,开了一辆两厢小卡车载了女孩子们去老城里的窗帘城,定了几幅窗帘,两天后那司机帮着取了回来,还帮她们打钻敲钉子,把窗帘挂了起来。张玫让人做事,那口气甜得可以粘住苍蝇。

沈奕和小丰也去买家具。买了两盏吸顶灯,换下原来的白炽灯。买了一只书柜一张写字桌,连同原来的衣柜都放在另一间屋里。梳妆台和床头柜放在两张床的两边。还有一张饭桌和四把椅子放在过道厅里,这里挨厨房近。又买了电饭锅和电炒锅,油盐酱醋一样样淀起来,小日子有模有样地开始了。

每天在华兴吃过晚饭,两人就骑了车出去转商场,枕头被褥一样样买起来,还有床单枕套,挑的是“雅兰”牌,织得细密,花样颜色也素净好看。今天买几个衣架、夹子,明天买几个杯子,玩儿似淀置着,也把一个家弄得有点像样了。大客厅没有一样家具,却放了几十盆花草,橡皮树、龟背竹、麒麟角、孔雀芋、广东万年青、波斯顿肾蕨、冷水花、居然还有一棵佛肚竹。小丰心细,以前用剩的复印机墨盒都没舍得扔,叫沈奕在墙上钉了钉子,把墨盒挂上,倒上清水,养着蔓生的绿萝。

余启东但太带了才一岁半的女儿来了,还带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保姆。余太太指挥着余济中,跑东跑西,帮她买了一张十二人的长餐桌,十来张可以重叠的凳子,一张藤制的三人长沙,一张茶几,这些都是放在大客厅里的。几乎天天晚上姑娘们都来余启东家里吃饭,抢着帮余太太做事洗碗。背后都说余启东人不错,余太太也和气,天天买这么多菜,回来洗、切、烧,换了谁受得了?

余济中被余太太差得团团转,买啤酒买饮料,一摞摞地堆在客厅里,上去看过沈奕小丰的房子后,又叫他去帮她买花,光冷水花就买了五盆,其他的也是什么都有。小丰偷偷讲给沈奕听,说冷水花哪里用得着买这么多盆?一个月后就长得没样子了,剪下来重新插,马上就是一大片。这余太太不太会种花,她买的那些花,一半都要死在她手里。沈奕当然同意她的话。

余太太买起东西来不惜手,小丰怀疑她都是用的《名人堂》的钱。等她和沈奕回过家,拜见过双方父母回来后,余太太的卧室连空调都装上了,小丰的怀疑越强烈。

《名人堂》说是宣传部的,其实是余启东和沈奕两人一手创办的,余启东做老大,沈奕做老二,余启东觉得这是理所应当,沈奕也从来没有异意。以前都在华兴的酒店住着,实行真正的共产主义,所有的钱都是余启东在出,也就是《名人堂》承担所有的开销。现在各自的家庭加入进来,实际却是从大集体里分裂出去了。沈奕和小丰花的是自己的钱,两人的工资,而余启东继续在用《名人堂》的公款支票买这个买那个,这笔帐又该怎么算?这岂不是成了余启东是老板,沈奕从合伙人变成了打工的?两人的关系有了质的改变,却一句话也没有挑明。

有一天小丰说去买个电视机,沈奕说这个主意好,晚上也好有球赛看了。又说:“我去彩电厂联系一下,买出厂价,买个几台回来,一人房间里放一个。彩电厂的单是我签下来的,老总和我很熟,绝对没问题。”

小丰却说:“不,我们自己买。我相信你能只花两千三百块搞个十台回来,也相信余启东会用支票付账,但是我不想这么不清不楚的。一张床不过两三百块,一个电风扇也才四五十,这些小钱算起来都有限,但电视机却要三千。我宁愿自己出这三千,也不要将来说不清。”

沈奕看着她。小丰感觉到了他和余启东的位置变化,他是个聪明人,当然也早就觉了。但他不说。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人不太能把握住自己的命运。有人愿意做老大,风光体面,但风险同时也要他担着。两下比较,他宁可粗茶淡饭,也不要冒这样的风险。难得小丰这么年轻却想得这么明白,更难得的是两人的想法如出一辙。

万千人中,他遇上了她,她遇上了他。没有错过,没有插曲,一同走来,再一同走下去。有这份默契,什么都是多余的。沈奕把小丰抱在怀里,吻她吻得天昏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