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着没有动,安静地说,“若溪,我曾经想过以死作为解脱,脱离这些折磨,在我正想着咬舌自尽的时候,遇见了你。你站在阳光里,仰着脸看我,那一刻我以为我见到了天上的仙子。(别寒碜我了!我可记得我当时那身惊世骇俗的打扮)是你一次一次地救我,给我疗伤,喂我喝水吃东西,给我讲那么多新奇有趣的事情。照顾我,安慰我,鼓励我。若溪,你让我明白,死也许是种解脱,但是活着才有希望。”

常风迟疑了一下,摇摇头,“我跟他没交过手,不过他的功夫是先帝亲自教的,后来他青出于蓝,先帝又让大内的高手传授他各家武功,到后来,他已经没有对手,所向披靡。”

还好他真的走了,我放下心来,一屁股坐在常风身边。常风闭目躺在地上,跟睡着了一样。长期的酷刑让他脸色苍白,了无生气。我轻轻推了推他,“别装了,他走了。”

我一通苦口婆心。他点头不已,“记住了。”

黑暗中,他的声音干巴巴的,象诉说着别人的事,却让我由衷地为他伤心起来。

我反映过来,惊恐地往石台里面缩去。他走到我跟前,扬起手中的鞭子。

牢房一下子变得异常安静,掉根针都听得见,他的目光在惊愕过后,一下子变得阴狠,脸部的线条都硬朗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狂暴怒气,让我感到呼吸都不顺畅了。他一步步地向我逼来,面色狰狞,象要生吞了我一样,声音也因愤怒而低哑,咬牙切齿道:“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

他正在啃一个馒头,听我问他,扬起青肿的脸简洁地说道:“常风”

二十多分钟后,我滔滔不绝地将家庭成员都介绍完了,他还是不言不语,让我很是泄气。我略为难堪地停住,他倒悠悠开口了,“你如何到了这里?”

直到现在回想起来,我依旧记得那日阳光明媚,而他抬脸看我时,整个人都是光的。

他……他的,竟然……直挺挺的……肿胀得紫,上面的一道鞭痕都胀裂开,渗出血来,这个……也太……真让人……

早就候着的马公公屁颠儿地端过一个托盘,上面是一壶酒并一个酒盏,一脸媚笑,“父亲大人慢用。”这要是给他安根儿尾巴,就能摇起来了。

马公公一脸献媚的笑容,窥着人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儿子遵照您的嘱咐将慎行司的大刑都给他用遍了,整得他几近半死,可是儿子又一想,半死不活的岂不是让父亲大人没有用武之地,如何能尽兴?正好这个丫头来探监(他没敢说我劫狱),就让这丫头照料他,将他身上的伤养得差不多了,只等父亲大人来了,亲自观看刑讯,若父亲大人有兴致,也可在他身上练练身手,让儿子开开眼界。”

那人在她手下痛苦地呻吟。她以脸贴着他的面颊,在他耳边呵气,轻声地诱惑,“叫啊!再大声点儿,我喜欢听!”

那红影扫了石台上的我一眼,我只觉得一道寒光如刀似箭地射向我,吓得我赶紧闭眼。再偷偷睁眼时,那人已经来到角落里倚着墙席地而坐的人旁边,蹲下身子,红色的锦衣扫在牢房的地上,象尘埃中绽放的鲜花,她俯腻声道:“这么着,都没整死你?”

“听闻锦公公过几天要来牢里看他,要是到时候他半死不活的,岂不是坏了锦公公的兴致?”我大着胆子说出来。

老狱卒叹息道:“姑娘,你是个好心人呐!”

不一会儿,几个人过来果真将他带走了,他们驾着他,拖着往外走,“嘭”地锁上牢门,我双手抓着铁栏,看着他们走远,心中惊惧惶恐。

果真,他张开嘴,含住我手里的勺子。吞咽的动作带给他很大的痛苦,他呻吟着,手扒着石台的边缘,费了很大的力气来将那一小勺粥咽下去。

那人很是铁面无私,丝毫没有一丝的怜香惜玉(公公吗!)“马公公吩咐了,让你照料这个人,别让他死了。他该受的苦刑还没有受尽,若他死了,就都加在你身上!”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到这儿了,我本来正要进……屋的(电梯),结果晕过去了,醒来就到这儿了。不如公公去问问门卫,是谁将我带进来的,没人带我,我也进不来,您看我这个样子,像个说谎话的人吗?刚才是被您打得胡说八道,其实我真的不认识这个人,所以您看,打是不管用的,容易屈打成招,一个好的牢房应该……”

我呆滞着,我要认识他,还费这么多话干嘛?

我抬头看去,很无奈地摇头,“不认识。”

后来连133斤吨位的肥燕都被她拉去作陪,说是万一男友喜欢杨贵妃型的,她好积极增肥。

我一边割绳子一边颤声问他,“喂,你死了没有,你要是死了可得告诉我一声,我就不费这劲儿啦!”(废话呀,死了还能说话吗?)我的手触到他的胳膊上裸露的皮肤,还好是温的,不是冰冷的,禁不住轻吁了口气,?“太好了,你还活着呢!”不禁欢欣鼓舞,干劲儿十足。

他再多说一句,我就真没命了,为了自保,我没等常风回答,抢先说:“不是不是,您别误会,常风他就是心肠软,看不得别人受苦受罪,所谓‘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说的就是他这种人。我与他没什么瓜葛,我真死了,他也不见得哭……”

锦夜怔了一下,喃喃道:“你叫他‘常风’?”声音中带着落寞和难掩的妒忌。

我生怕他误会我们关系亲密,连忙语无伦次地解释:“那个……我是想叫他‘常大叔’或者‘常大哥’来着,后来,我又觉得叫‘大叔’、‘大哥’的显得太过亲厚,我跟他又没有那么深的渊源,在我们家乡通常就指名道姓地叫对方名字,对谁都这样。您要是不介意,我以后不叫您‘锦公公’,我也叫您‘锦夜’好了,好名字,叫着多悦耳!”

锦夜丝毫不理会我的献媚,狭长的凤目瞟向常风,似笑非笑,*摄魄,“你姓‘常’吗?”,随即又问他:“是这样吗?”

我赶紧冲着常风杀鸡抹脖子地使了个眼色,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迟疑地点了点头。

“那就杀了她吧!反正留着也没用了。”锦夜红衣一摆,直起身来,言语甚是轻快,象说“今天天气不错”这么简单。他又扬声唤来一直远远候在牢外的马公公他们,简单明了地命令,“丈毙了她!”

马公公慌忙应着,“是,父亲大人。”看我的眼神竟带着一丝不忍。我的心一下子沉到底,我还不如那日从电梯掉下来就摔死呢!还落个干脆利索。

马公公一挥手,上来两个太监,一个按头,一个按脚将我按到地上。我扭动了几下表示抗议,却现动不了分毫。又过来两人拿着棍子作势开打。耳听棍子带着呼啸的风声抡了下来,我吓得闭上眼睛,心中哇凉哇凉的,这下小命儿真要玩完了。

“嘭”地一声,是棍子打在人身上的闷响,奇怪的是我却没感觉疼,只是觉得身上如有重负,扭头一看,原来是常风挣扎着飞身扑了过来,趴伏在我身上,替我挡了一棍。他伸手抱着我,将我护在怀里,沉声向锦夜道:“你要她死,就先杀了我。”

锦夜一步步地走过来,难以置信地盯着地上抱在一起的我们,面上竟带着凄婉哀戚之色,幽幽道:“你喜欢她,不惜为她去死?”

虽然常风的拥抱让我很有被保护的慰藉,但是我快被他压死了,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常风将我挡在他身后,目光坚定地看向锦夜,“我并非对她有非份之想,我只是不能眼看着你伤害她,随便你把我怎么样都可以,求你放了她吧。”

不知为什么,他说不喜欢我时,我心中竟有一丝失望和难过,像被柳枝划过皮肤,留下微微的痛。打住,打住!我总不会对一个除了名字以外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动感情吧?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清楚。太可笑了!纯粹是女人的虚荣心在作祟。再有就是在孤独的环境中,对这个人产生了某种依赖情绪。我告诫自己,小命儿都快不保了,还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干嘛?

锦夜微蹙了眉头,喃喃道:“你不喜欢她?却舍不得她死?”他眼波一荡,竟荡到我脸上,“那你呢?你喜欢他吗?”

这是问我呐!我临危不惧,处乱不惊,大脑象一架高运转的精密仪器,将种种可能在脑海中一一甄选,片刻过后,我深吸一口气,坚定地点点头,“我愿与他同生共死!”

所有的人都呆呆看着我,连常风也失声唤我,“若溪……”

我偷偷用手捣了他一下,让他闭嘴。

赌了,赌了,我赌锦夜舍不得杀了常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