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没一会儿的功夫,一个小太监跑过来躬身禀报,“禀锦公公,宫里有事儿,请您回去。”他挥了下手,遣走了小太监,又站了会儿就走了,悄无声息,连脚步声都没听见。我偷偷睁眼时,已经看不见他人影。我小心翼翼地爬起来,蹭到常风跟前,一面心虚地回头,怕那死人妖杀个回马枪,说我勾引他男人怎么办?(瞧我这罪名担的!跟个太监争男人。我前世肯定是个坏得人神共愤的人!这辈子跑这儿受报应来了。)

我也劝过他,“大丈夫能屈能伸,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说个软话,求个饶,又能怎么了?你就说你受不了了,快不行了,再挨一鞭子都得吹灯拔蜡,驾鹤西去。我就不信他们真敢打死你。现在你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别跟他们硬拼,受罪的是自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保了命出去,才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记住了吗?”

他轻颤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说:“是内阁次辅江之涵的长女,也是我远房的姨表妹……后来,她嫁给了我的堂兄。”

那死人妖见我不语,提着带血的鞭子就冲我走了过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眼见他立在我面前,我可没常风那胆量对他不理不睬,只能嗫嚅地说:“这个……旁人也体会不到……”

吃早饭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来了,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呢。于是没头没脑地问他,“对了,我还不清楚你的名字,不知如何称呼?”

我赶紧打住,不敢再多想,吸了吸鼻子,继续说:“我养了一条狗,是只吉娃娃,我给它起名叫‘辣妹’,我一直想帮她找到她的‘小贝’,可是她谁也看不上,依旧待字闺中,我还养了几条鱼,分别叫‘大呆’、‘二傻’、‘三迷糊’……”

直到有一天,你遇到一个人,心中的影子和眼前的人合二为一。这就是我那一刻的感觉,我为我心中的影子找到了主人。

撕扯间,他本就被死人妖扯开的衣襟彻底敞开。我不经意撇了一眼,一愣之下,立刻面红耳赤地扭过头去。

只听他冲外面唤道:“拿酒来!”

那人妖还挺镇定,“起来吧,我就是来看看,看来你把这个人照顾得不错啊!怕他寂寞还弄个臭丫头陪他。”

那女子抬手对着阳光比看了一下,象欣赏指尖的蔻丹,殷红的血珠顺着她玉样的指尖滴落下来,她满意地收回手,又开始摩挲另一处伤口……

下午时分,我正躺在石台上午睡,(在这儿也没什么事儿干,那个人通常都是蜷缩在角落里,不哼不响的,闷得我只能睡觉了)牢门“咣当”一声响,我睁眼时,看见一抹潋滟的红影,已经走了进来。

好家伙,这还不是一般的不共戴天呐!也不知道是杀父之仇还是夺妻之恨呢?(对了,太监没老婆,可以忽略这一条了。)

晚上,是那个送药的老狱卒值班,我向那个老狱卒要了一床被子,和一件干净的囚衣,重新为他擦洗了伤口,抹了药,又将他的手指换了干净的布包好,这才将被子盖在他身上。

我挣扎了一下,还是拿过水和一碗粥,他很顺从地艰难咽下。

自己也觉得很无耻,竟然如此威胁一个只剩下半条命的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不是十恶不赦的坏蛋,也许是因为刚才老狱卒的话,也许是因为他受尽折磨依旧如此坚强,反正,我直觉地感到他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人。

我愣了一下。哦!那我就不住单间了我可怜巴巴地尝试着说服他们,“那将我关到女囚那边可以吗?”

这个问题好回答,照直说就行了。

马公公一挥手,“杂家在这天牢里忙了一天啦,还有一堆正事儿公公也有正事儿?等着做呢,他到底是你什么人?”

马公公有些不耐烦了,“丫头,别考验杂家的耐性,对你可没好处!”说着扬扬手里的鞭子,一指对面的人,“你可识得此人。”

算啦,最受不了她这一手,大学四年将我吃得死死的,我只当是为朋友两肋插刀啦!

我费力地用刀割他身上的绳子,因为他给悬挂在刑架上,所以我只能踮起脚尖,举着胳膊,这让我很难力,又怕失手伤到他,他可禁不住我再捅一刀啦!?汗都出来了(大半是吓的),才看到绳子起毛。

我放射性的思维刚跳跃到了最爱的麻辣火锅,却被身边的人一声叹息给拽了回来,“那他一定很孤独。”

我歪头想了想,“他孤独是因为他过于执着,执着于取胜,执着于做那个天下第一。”我不禁感慨,“我很佩服这样的人,只有这种人才会有所作为,因为他们心无旁骛,只冲着一个目标努力。但是,作为常人,过于执着并不是好件事,那会失去很多生活中的乐趣。看看我们周围,你会现很多的美好……”

我目光深情地扫视了一下牢房,看到了四壁皆空只有一些稻草,头顶上一只蜘蛛侠在蛛丝上荡来荡去,都快掉到我头上了。但是这并不影响我煽情,我接着声情并茂,“哪怕在牢房里,闭上眼睛,我也可以看见蓝天白云,阳光下闪着波光的流水,闻到春天里的花香。更何况还有那么多爱我,关心我的人。我常常在想,暂时的苦难只是为了让我们懂得珍惜,珍惜生命,珍惜我们拥有的一切。”

我看向常风,“我相信还有许多美好的前景在等着我,只有活下来才能去体会……”

我还没说完呢,马公公扭着粗腰就来了,“看您气色不错,今天给您加加料,您请吧!”

我忽然觉得我刚刚说了很多的废话,站着说话不腰疼啊!对于常风,再多的劝慰和鼓励都无济于事。他是个那么坚毅的人,在这样的苦难中都没有放弃心中的坚持,但是现实却如此残酷,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如果活着就是受罪,就是无休止的折磨,肉体的存在就是为了接受皮鞭炮烙和常人难以想象的疼痛,那生命还有意义吗?活着又是为了什么?我甚至想到“安乐死”是否人道的问题,唉,又扯远了。我失魂落魄地看着窗外一方墨色的夜空,那么深沉,看不到一丝光亮……

不知过了多久,当常风又遍体鳞伤地被送回来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他有些慌张,情急下拉着我的手,焦急地说:“若溪,你的话我听明白了,真的,我告诉他们我快不行了,今天他们没怎么打我,你看,才不到一个时辰就把我送回来了……”

我哭得更凶,扑到他怀里,他身体一下子僵直,过了一会儿,伸出手臂揽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