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亚素他不会有事的。”水尊玥递给梅斯奇一杯水,眼神里看不见一丝一毫的犹豫。

将衣袍裹紧,梅斯奇低垂着头,佝偻着背,向司南伊始行过礼,便与他插肩而过。一滴冷汗从额际滑落下来,那一瞬,他竟为下令追杀自己的人心神荡漾了?

望着这个男人如黑豹般矫捷的背影,水尊玥收敛了一副玩笑面貌,事已至此,他不得不对这个男人,以及这个男人背后的那个人,深信不已。想想几天前两个人还在屋顶把酒,此刻却于废墟间言欢。苦笑一声,飞身追了上去。

水尊玥倒在离床不远的地方,却无法听得清耶索方才俯在星星耳畔说的什么话。他努力睁大双眼,看着耶索脸上的神情在不断的变化,猛然惊醒,这个耶索,既是说屋内的迷香无人可解,星星又昏迷着,他这是要,要将这个女孩子以这样的方式让她就此安息么?水尊玥捏紧拳头,一寸寸向前挪动着身体,无论如何,他必须阻止这个已然疯狂的红衣祭司。

“紫儿。”水尊玥唇瓣轻启,却是终究未叫住口。一时之间,脑子像是要炸裂开来,才现自己竟然远不曾了解藤紫的心思,一面不想让他果真伤害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星星,另一面更不想让他伤害了自己。为什么,他的紫儿一定要逼着他做出这样残忍的决定?

进了屋子,水尊玥端坐在方桌前,喝一壶酒,一碟子小菜,小蛮上前夺了酒壶,厉声道:“大清早的喝什么酒,死都不怕了,还怕见个人!”

“是因为那个叫做宇文陌白的人吗?”梅斯奇问。是了,自那个雨夜过后,这个名字一直在他的脑中挥之不去,扰得他心神不宁。

二人跟随黑豹穿过层层密林,巨大的树枝盘根错节,如狰狞的魔爪一般,肆无忌惮地压下来。浓雾缠绕,越往前行,越像是在逼近一个牢笼,再也出不来。水尊玥紧跟在黑豹身后,藤紫则紧跟着他,那条残腿,脚腕处被遍地的荆棘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一路滴着血,像是一朵一朵娇嫩妩媚的野玫瑰。

见到藤紫确是安然无恙,水尊玥长吁一口气,笑着替藤紫擦去脸上溅到的血迹。

“是你这家伙!”小光头鼓着腮帮子,抡着拳头奔将过去,鼓足了劲就要朝伊波尔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挥过去,霎时间又停住了,转而一把揪住伊波尔的衣襟,吼道:“说,你小子这是干什么来了?”

小光头一路往前面走,忽而一愣,意识到自己说了错话,本想对水尊玥说些道歉的话,可身体僵硬着,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那座全是由花岗石堆砌而成的旧式宫殿隐匿在金碧辉煌的建筑群落之中,长年萦绕着一股特殊的香味,因为祭司莎伦极为善于使用毒香,所以没有人愿意冒那个险擅自靠近那栋房子。

见着宇文光华一行人走远,老太爷子便吩咐关了大门,将水沫单独叫去了书房。

哥哥,有多久,有多久没听见他这么称呼自己了?就为了这一声哥哥,差点连命都送了去,究竟是值得么?

月光下,水尊玥眼角格外闪烁,仿佛是一滴泪。

梅斯奇回到日落城的时候,亚素耷拉着头立在屋子中央,手中抱着一支精致的神像烛台。见到梅斯奇回来了,扑倒在梅斯奇怀里,眼泪花花地道:“你一走,莎伦便带着人来了。说是,即便你是我的徒弟,若是协助圣子叛逃之事当真,死罪难逃。”亚素抬起头来,犹豫道:“奇儿,你这次犯了大错了。”

“谁?你说的是谁?”水尊玥笑道:“我这儿平时除了我那越老越啰嗦的舅爷,年轻有为英俊不凡的总管大人水麒麟,没什么人光临,斯奇你告诉我是谁,我肯定记得。”

“我不知道。”小光头侧过脸去,眼神飘向远处,“我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见你。”

“疯了那么多年,还没疯够么,宇文藤紫?”梅斯奇一巴掌打在藤紫越加苍白的面庞上,一抹胭脂红随之晕染开来,遍布了整张脸。

梅斯奇从莲花灯里取出一把铜钥匙,熟练地开了门,“跟我来。”

小孩儿羞答答地点点头,又猛地摇摇头,随即转身冲出舱门去了。

愤然起身,有那么一刻,他真想彻底放下眼前这个人,管他是疯是傻,是生是死。

伊波尔走后,藤紫慢慢坐起身来,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滑落下去,差一点儿就被拆穿了么?

“二哥。”戚允儿低低叫了一声,与她哥哥并坐在一起。半响,微微抬起头来,“哥哥,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宇文少爷那个样子……”说着颗颗珠泪簌簌滑落下来,按住胸口的手越收越紧。

馆长告诉他,梅少爷原来送来的并非是这张画,是在画展开展的前一日晚上换成了如今正挂于馆中的那幅,一举夺得魁。话语间,不免流露出对梅斯奇深深的仰慕之情。至于,梅少爷现今身在何处,却是不得而知,倒是听梅少爷的随从说,他自送了画,便于昨日连夜出了城去。

王老板一见到是他主子心仪的梅家小少爷来了,连忙前去把人迎了回来,好生伺候着。

“我不觉得你现在就丑了。”小蛮道,一边挽起袖子和面,想了一下,又道:“我可不是在安慰你。”

“那好吧。”杜医师叹一口气,道:“当初,我是一点把握也没有这孩子能活下来。可他既是凭着一个成年人也无法拥有的毅力活了下来,我必会竭尽毕生之力最大限度地减少他的痛苦。只是……”医师望了水沫一眼,沉声道:“这孩子的一张脸怕是毁了。”

“死了。死得凄惨无比。”那人直起身子,声音从黄金面具下缓缓溢出:“恐怕,你的手上还沾着她的血呢。”

水尊玥这边,虽早就料到大商行不简单,但仍是被这件珍宝吸去了眼神。应该说,在场的人无人不为此珍宝惊讶的,相互窃窃私语,交头接耳。很快便有人举了手中的牌,开始叫价。唯有藤紫,从刚刚进来,就显得很不自在,几次三番说想走,都被水尊玥安抚下来。如今看水尊玥竟被一条破腰带吸引了注意,便抽出水尊玥一直握着的手,退出人群中去了。

光头一个人在外头溜达着,回旅馆的时候,竟瞧见一个玫瑰花园,在花园主人的精心照顾下,开得娇艳欲滴,馥郁芳香。不自觉地偷偷跨过栅栏,摘下一朵,一不小心被花刺刺伤了指腹,一滴血珠立刻渗出来,顺着手指滑落掌心。

从来不知道,他竟一直惦记着自己,等着自己么?水尊玥唇角一抹笑,心里美滋滋的。只是,一想到紫儿他被自己的父亲作为谄媚的礼物送去太阳神殿,又险些遭遇那般残忍的祭典仪式,这样的伤痛,又岂是寻常人可以忍受的,更何况只是一个身心都如此敏感而脆弱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