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用手捶着腰,就在殿前石阶上坐了下来,抬头问道:“上官平,你说有人要谋害你,那是什么人?”

书房中还有灯火,此时响起祝南山的声音问道:“是李兄么?”

祝南山含笑道:“上官贤侄也许有事,你跟去作甚?”

只是他既是本门前辈,又传授了自己剑法,何以不肯和自己见面呢?

法悟道:“师父,咱们要不要追呢?”

伏虎庙的方丈智通大师,出身少林,现在已经六十多岁,是有名的高僧,庙中一两百个和尚,都是他的徒子徒孙,也个个精通拳棍。

上官平心中忖道:“是啊!别人都是由年轻女尼领进来,只有他没人领路,大概是自己进来的了。”

酒糟鼻小老头笑嘻嘻的道:“没关系,小师父送来了就好,小老儿就怕人家说客气话,听了客气话,可比喝穿肠毒药,还要叫小老儿难过……”

那年轻女尼听他唠叨,别过头去。

这时又有人进来了,一名年轻女尼走在前面,后面一共是两个人,上官平看到这两人,自己脸上虽然戴着面具,但仍然感到有些不安,原来这两人正是莱芜祝家庄的庄主石敢当祝南山、祝士谔父子。

祝南山目光如炬,看到上坐着西岳派掌门人和少林铁打金刚能远大师,不由微微一怔,接着虎步龙行,朝上走去,口中呵呵一笑,抱着拳道:“华掌门人贤伉俪、能远大师都在这里,当真难得,这是什么风,把大家吹上泰山来了?”

华清辉夫妇同时站了起来,华清辉含笑抱拳道:“祝兄请了,兄弟和拙荆原是道经此地,拙荆没来过泰山,就顺道一览胜景。”

能远大师也合十道:“祝施主好,贫僧原是去伏虎庙诵经,中午赶到这里,正好赶上素斋。”

祝南山连连抬手道:“请坐,请坐,兄弟是应这里老师父的邀请,说今天有几位武林高人到了泰山,要兄弟来作陪的,兄弟还当是谁,却想不到是华掌门人和住持大师,远客早就来了,兄弟这作陪客的却反而迟到了。”

那领他进来的年轻女尼因华掌门入席上有女眷,能远大师的一席也已经坐了五个人,这就抬着手道:“祝庄主两位,就在这一桌请坐吧!”

祝南山连连点头道:“好,好。”他就和祝士谔坐了左另一席上。

现在差不多是正午了,远处传来了清澈的云板之声,十几名年轻缁女尼,手持银盘,开始忙着上菜。

素斋,不外乎青菜、豆腐、麻菇、金针,但斗姥宫的素斋,果然手艺高,不同凡响,每一盘菜,吃到口里,都是鲜美可口,但你却说不出它是什么做的?

还有一点,也值得一提,一般的素菜,但盘中却做成了鸡鸭鱼肉的模样,用以自诩手艺,这不是叫吃斋的人口里的是吃素,而心里却是在想着鸡鸭鱼肉?这岂非是极大的讽刺?岂不是极大的罪过?

斗姥宫的素斋,并没有如此庸俗,一大盘菜肴,拼出来的是很精美的图案那时并没有图案这两个字,但人的艺术头脑是古今一样的,使你赏心悦目,大快朵颐。

酒糟鼻小老头一边抡筷吃菜,一边直是摇头,说道:“菜肴是不错,可惜没有酒,这多可惜!”

上官平道:“这里是尼庵,当然没有酒了。”

酒糟鼻小老头恨恨的道:“他们不准备酒,就是有意要小老儿赔老本了。”

上官平道:“老丈怎会赔老本?”

酒糟鼻小老头瞪着两颗豆眼,说道:“他们不备酒,小老儿又不能不喝,这一来,就只有喝自己的了,这不是赔了老本么?”

说话之时,伸手入怀,摸出一个酒瓶,拔开瓶塞,咕的喝了一口,咂咂舌头,然后用手在瓶口抹了一把,把酒瓶朝上官平递了过来,说道:“小哥,你也喝一口。”

上官平道:“在下不喝。”

酒糟鼻小老头瞪着眼道:“好得很呢!这是真正二十年陈年绍兴花雕,又醇又香,你喝一口就知道了。”

上官平道:“在下不会喝酒,老丈自己喝么。”

酒糟鼻小老头摇摇头道:“要不得,男子汉大丈夫,连酒都不会喝。”

他又把酒瓶朝老妇人递去,笑嘻嘻的道:“老嫂子,你喝一口吧!”

老妇人没有理他,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酒糟鼻小老头讪讪的道:“你们都不喝酒,小老儿只有自己一个人喝了,喝,不会喝酒的人,将来做起新郎倌、新娘子来,不被人家灌醉才怪,所以喝酒要趁早学学才行。”又是“咕”的一口,喝了下去。

上官平知道他上了年纪,说话唠叨,倒世并不在意。老妇人却怒目看了他一眼,虽然没有作声,却已隐有怒意!

就在此时,只见有人匆匆从厅外奔了进来,大声叫道:“诸位,这素斋有毒,吃不得!”

这是惊人之语,众人停筷看去,来人是一个肩背朱漆药箱的游方郎中。这人约莫四十出头,脸色苍黄,嘴上留着两撇鼠须,身上穿一件蓝色长衫,也洗得快要白了。一望而知只是一个落魄江湖的术士而已!

众人中有人问道:“这人是谁?”

另一人道:“他叫落魄郎中苏破衣。”

这时又有人大声叫道:“落魄郎中,你怎知素斋中有毒?”

苏破衣道:“在下是听到消息才赶来的,信不信是在诸位了。”

左一张桌上有人站了起来,大笑一声道:“诸位,莫要相信苏破衣的话,他只是危言耸听,想卖他的草药了,兄弟也略知毒性,因为到这里吃素斋,原是平常之事,但今天忽然之间,不约而同来了这许多位武林知名之上,却教兄弟启了疑窦,因此兄弟从方才的茶水到送上来的每一盘菜肴,都曾以试毒犀角试过无毒,才食用的……”

他话声未落,突听有人“啊”了一声,尖叫道:“不对,小老儿肚子好痛,会不会是中了毒呢……”

这尖叫的正是坐在上官平一桌的酒糟鼻小老头,他双手紧掩肚子,弯着腰,急匆匆的往门外奔去。

落魄郎中苏破衣冷笑一声道:“阁下试过茶水,试过素斋,有什么用?你听说过有一种奇毒,叫做‘五合一’吗?那是用五种本身并无剧毒的草药配成的,那五种草药光用一种,任你是使毒老手,也试不出它的毒性来,但五种草药一旦合在一起,却成了天下最毒之毒,可说无药可救,先师当年穷毕生心力,研制成一种解药,‘五合一’奇毒,诸位中的可能就是‘五合一’了……”

他目光一动,举步朝上走去,来至西岳派掌门人华清辉面前,拱拱手道:“华掌门人,在下药箱之中,只有十颗‘五合一’解药,诸位中的是否‘五合一’,目前尚难定论,但在下却只有这十颗解药,无法分配,华掌门人一向正直无私,所以在下要把解药留在华掌门人这里,就不虞被人恃强争夺了,此药服后,必须有半个时辰昏睡,那是药力作必有现象,可以不用害怕。”

他一边说话,一边从药箱中取出棉纸包的一个纸包,放在桌上,又朝华清辉拱拱手道:

“在下告辞。”说完转身就走。

华清辉一怔,急忙叫道:“苏先生请留步。”

苏破衣回头道:“这仅有的十颗解药,还是先师炼制的,在下听到消息,匆匆赶来,也是聊尽心意,诸位中的如果不是‘五合一’,这十颗药丸就留在华掌门人这里,可备不时之需,如果诸位中的确是‘五合一’毒,在下也没有办法可想了,足以留此无益……”话声一落,就飘然出门而去。

华清辉目送他远去,一面朗声说道:“这位苏先生倒是一位热心之人,但方才也有人说试过茶水素斋,都不曾有毒,在下刚才也运气试过,毫无中毒现象,不过为了小心起见,诸位不妨运功试试,如果并没有中毒,那么苏先生留下这十颗‘五合一’解药,暂时由兄弟保管,他日江湖上如果有人中了‘五合一’毒,可向兄弟索取好了。”

说完,就把纸包收入怀中,回身坐下。

这下,大家不禁窃窃私议起来,有人说,方才不该放落魄郎中离去的。也有人说:他只是空穴来风,胡说八道,不可相信。但大部分人却都正襟危坐,正在运气检查。

老妇人道:“让贤,你运气试试,是不是有什么异样?”

上官平道:“侄儿已经试过了,并没有什么,姑姑呢,你试了没有?”

老妇人轻哼一声道:“这姓苏的真是……”

底下的话还没出口,突见上右席上坐着的少林寺罗汉堂住持铁打金刚能远大师倏地站起身来,大声道:“诸位施主,在运气检查之时,务必仔细,如果第一次检查并无异处,最好稍过一会,再做一次检查,因为贫僧在落魄郎中苏施主说出咱们可能中毒之时,即运气检查过一遍,并无异状,但看他说得如此肯定,心中不禁还是感到可疑,刚才又运气检查了一遍,觉得确似有中毒之象,只是若隐若现,极为模糊,贫衲一时也说不出来,也许某种毒物,正在形成,也说不定,因此请诸位施主最好详加检查,或者再过些时候,再检查一次,方可确定。”

说完,合十一礼,又回身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