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是定在五月。那时候正好啊,既不过分炎热,也没有凉意了。”锦佩可不管于荣安答不答话,继续往下说。

使者回报之后,突厥可汗恼羞成怒,点了兵马就来扰边,两边的军事冲突一直持续到开春才算暂歇。

“我这不就是问问嘛。”锦佩越说声音越小。

许嬷嬷笑着安慰他俩:“御医看过了,老天保佑,没有伤到骨头,伤口虽深也没有伤到肺腑,已经上了药止了血,只要今晚不热就无事。”

等到益阳和谨言转回来清点猎物,有七八只山鸡、十来个兔子、两只鹿,当然里面有很多是卫士猎到的,不过大家很高兴,日落西山红霞飞,公主打猎把家回。

“是去哪里狩猎?骊山?”

悦兰直呼上当,然后鼓动杜澈去和锦佩斗,连九娘都跟着给他鼓劲。杜澈无奈,只能硬着头皮上阵,可显然李曜找的草不怎么样,只一下就断了。

锦佩探头看,就见到于荣安得哥骑马护持在那几辆车旁,益阳在家里宴请,自然不会只请自己的侄子侄女,也会请一些亲戚家的人来,所以她们对于家的人也不陌生。

锦佩瞪了她一眼:“你还好意思说,都是你教的!”

于荣安左右瞧了瞧,“刚才谁踢得,劲儿倒不小。”

于荣安口舌伶俐,遣词用句清新脱俗,将这一路的风光讲的活灵活现,听的众人都仿佛跟着走了一遭似的,正说起洛阳城有哪些好玩的地方,皇帝那边来人叫去吃午饭,于是这一伙人一边走一边说,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几乎是人人都喜欢上了这位表哥弟。皇帝和长公主看他们相处的好也都很高兴,吃了午饭,长公主本要回公主府整理一下,但皇帝死活不放,先时长公主摄政的时候,时常要留宿宫中,就住在清晖阁,如今也收拾好了请长公主先去那里梳洗安歇。长公主不忍拂了弟弟的美意,就带着儿子去休息了。

益阳长公主根本没给他们时间,先以妄议君父的罪名将郑王、鲁王拘禁在王府,又着人调查参与的御史,以结党营私的罪名一一关进大理寺严查。鲁王一看形势不妙,就给他小舅子也是他妹夫韩驸马——就是榆林长公主嫁的那位送出消息,让他执行B计划。先帝在时还是很顾念这些跟着太祖打天下的老臣们的,鲁王的正妃就是韩孝诚的姐姐。

锦佩看她一脸卖关子的模样,只是老实的摇头。

三年前杜翼之病逝,杜家阖家回原籍守孝。杜家长子杜怀民资质平庸,到他父亲死时也只是个国子监丞,两个儿子一个在礼部里做个小小的主事,另一个则是以门荫了亲卫,这一回乡守孝,朝野上下都以为杜家就这么退出历史舞台了。谁知一年后杜怀远长子杜云升出孝,进京参加进士科考试,竟然一举夺魁,吏部选试合格,皇帝听说是杜相的孙子,一高兴就授了殿中侍御史。时人都言“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这杜云升年仅27岁,世人都不由感叹,杜家果然是英才辈出。这还不止,今年春天杜怀远次子杜云奇也参加了进士科考试,也是一举考中。这和后世明清时科举还不一样,那时进士一科录取一两百人,而如今进士科每科只录取三十许人,绝不会过四十,参加考试的却有千余人,且都是饱学之士,由此就知道杜家兄弟有多凶残了。随着守孝期满,杜家长房也回京起复,皇帝念着杜相的辅佐之功,倒都给了不错的位置。杜家眼见着又要兴盛起来。

锦佩不由大怒,这时候后面的宫人还没跟上来,这家伙跑了,锦佩还没看清楚他长什么样子,上哪找他去。于是锦佩不顾屁股火辣帝痛,一跃而起就抓住了那家伙的袖子,接着叫道:“往哪跑,撞了人也不说一声就跑。”

“哦,抄了多少,拿来我看看。”

不料这话被刚从殿外跑进来的悦兰听见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和锦佩差不多大,经常被人比来比去,每每总是说她淘气不及姐姐懂事乖巧。要是锦佩真是个乖巧的也就罢了,可她们私底下玩的时候,淘气的主意都是锦佩出的,可她从不实施,出了事故,淘气挨罚的也必不是她。悦兰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咳咳,一时半会也没想出什么主意来揭穿锦佩的真面目。只得一扭头又出了大殿。

轰轰烈烈的三公主选婿活动正要展开,突厥那边到子却送来消息,突厥可汗的幼弟趁着陈兵边境动叛乱,杀了可汗自立,突厥国内大乱,一时朝内的视线都盯在了突厥的内乱上,皇帝令前线将领时刻注意突厥的动静。

统兵元帅胡一鸣趁着突厥人因为国内动乱人心不稳之际,突袭突厥军队,斩敌三千人,突厥兵士大败溃逃,胡元帅命副将秦志飞追击几百里,俘敌千余人,新任可汗刚把局势稍微平稳,得知消息立刻遣使到京,表示之前的军事行为都是前任可汗倒行逆施,非突厥人民之愿,现请求和谈。

朝议之后,大周回信:和谈可以,一要称臣,二要纳贡,三要遣王室子弟来长安学习我上国文化,说白了,就是质子。

双方就细节商讨了两个月,新任可汗——登力可汗同意称臣纳贡,并遣他的次子和他的两个侄子来长安城朝见大周皇帝,并留在长安学习汉族文化。但他也提出一个条件,和之前他哥哥的请求一样——求娶一位真正的大周公主!

一开始大周的回复是,你们提出这么非份的要求根本不是和谈惮度,突厥的解释则是我们并没有其他的意思,是真的仰慕上国文化,希望能跟大周加强来往,互通有无,两国联姻才是和谈最好的结果。

这位登力可汗甚至写了一封亲笔信给皇帝,还是用汉字写的,他说自己从小就仰慕中原文化,并且跟着汉族老师学习汉语和汉字,他是真心希望能够和大周结为秦晋之好,永为友好邻邦,若能成为皇帝的女婿,那真的是无上荣光,从此突厥待大周必以子婿之礼,恳请皇帝允准。

皇帝看了也不由动容,仔细想想若真能如此,那北境平矣。又兼,若嫁去的公主能够在各种事务上影响突厥可汗,并由上而下的影响突厥臣民,将中原的礼仪制度风俗习惯传播过去,逐渐同化,那倒真是一件一举多得的好事。可是,皇帝却是真的不舍得自己的女儿。

就回信说,有感于登力可汗的诚意,愿意从皇室选一位女子封为公主嫁过去,言下之意,我的女儿你是别想了。谁知登力回信说,大周莫非自持上国就看不起我么?我要求娶是以大阏氏之位来求,皇帝你随便找一个女子就说是公主嫁给我,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我都把亲生儿子和侄子都送去长安了,还不够彰显我的诚意吗?

一时皇帝也颇感头疼。

后宫自从登力提出求亲的要求之后气氛就凝重了起来,淑妃又开始整日吃斋念佛,皇后则是抓紧给谨言选驸马,务必要赶快把谨言嫁出去。

谨言整天被逼着以各种方式见各式各样的权贵子弟,终于这一日实在是受不了了,借故跑了出来,想去找锦佩说说话。到了锦佩那里,她却没在屋子里,宫人说四公主和五公主在后院里看小狐狸,她是常来的,也不叫人跟着,自己去寻她们俩。

到了后院就见那姐妹俩也没带人,两个人手拉手在那看小狐狸吃东西,一边在说着话。她就想悄悄的走过去吓她们一吓。

蹑手蹑脚的走了几步,就听见悦兰在说:“你也别想这么多了,我瞧阿爹是不会答应的。”

锦佩轻叹了口气:“如今的情势,只怕阿爹再不想答应也不行了,那突厥可汗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早晚阿爹也是没办法的。”

谨言就住了脚,这是说的突厥求亲之事,她也知道阿娘这么急着给她招驸马,就是为了以防万一,避开这件事。

就听锦佩又对悦兰说:“五妹,若真的不幸言中,到了那一天,想来必然是我,那我阿娘和八弟,就请你多照顾了。”

悦兰一听这个,如何还能忍得住,立时眼眶就红了,只是哽咽着说:“快别说这话,且到不了那一步。”

谨言看着两个妹妹靠在一起的背影,悄悄的退了出去。

锦佩恨透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现在她什么都不能做。皇帝不曾许嫁,就算许嫁也未定是谁嫁,皇后那边紧锣密鼓的给谨言面试驸马,她是第一顺位候选人,穿越大神们,你们到底在想什么,我只想做个无忧无虑、随心所欲活着的公主而已,我不想去做什么一国王后、让异族领深情爱恋、进而将江山举手奉上的风骚女啊!我也不想管什么两国交好不交好,传播文化什么的,我又不是穿文成公主!

如今只能想开点,皇帝一定不会让步的,就算宗女不够格,不是还有王女么?这时节也就顾不了旁人了。

这一天锦佩和悦兰黯然分手,默默的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一夜难眠。

而无意间听到锦佩和悦兰对话的谨言,则是想了整整一夜。第二天皇后又安排了新的人选叫她看,她看过之后终于下定决心,在接近黄昏的时候去显阳殿求见皇帝。

皇帝正在为如何答复登力烦恼,听说三公主求见还奇怪,这些孩子一向知道分寸,无事不会到前边来烦他,这是有什么事?就叫宣进来。

谨言进去给皇帝行了礼,就走到皇帝面前,跪到皇帝脚下,将头轻轻靠在皇帝膝上,说:“阿爹,让我去吧!”

皇帝见女儿露出如此依赖之态,心里一阵,正拿手去抚女儿的头,听得她说了这样一句话,不由一顿:“言儿,你说什么?”

谨言抬起头来,眼睛定定的看着皇帝说:“阿爹,跟突厥和亲,让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