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翠端着绿豆汤唏哩呼噜、毫不文雅地喝起来,两眼还不住的朝房里溜着。

她知道有些事不对劲了,晓贞舅妈、牧磊表哥还有每个人,可是她却说不出来个所以然。

二舅老了!霜白的鬓发与额上的皱纹刻划着无情消逝的十四年岁月。

她可以猜得出来程牧磊绝不会太高兴她的到来,只是她从没想过他会恶意不来接她,让她空等一整个下午。

不行!看样子雪蔷得的不是普通的感冒,怕是不能再拖了,她得马上带她去看医生才行!

然而那样的记忆早在她五岁那年绝了迹,再也无从回温。

隔天中午,陈永章拎了一个袋子交给她。

“永章,谢谢你!”雪蔷喜不自胜的谢着。

中午待徐晓贞午睡起来之后,雪蔷将一干用具全搬到客厅里,小心的确认过步骤后便准备进行。

“妈真的会变年轻吗?”徐晓贞有些不安。

“当然会,就跟十八岁的小姑娘一样。”

雪蔷笑了。最近晓贞舅妈越来越在意外貌,常常一个人端坐在梳妆台前,无比专心的看着自己。

一个女人会关心起外表,不再将自己的情绪封在象牙塔里,显见她的情形已经大有改善了,这个进步让她高兴。

雪蔷边看、边按照说明书上的指示一个一个步骤做,手忙脚乱的情形像是第一次练习打针的情况。

所幸在傍晚之前,原本一头白发就像变魔术般,成了一头漂亮的如瀑黑发。

“妈,好了,你的头发又跟以前一样又黑又亮了。”雪蔷将镜子递给她。

“真的?”徐晓贞急忙抓过镜子,小心翼翼的照着。“咦?的确变黑了,如萍好能干。”惊喜的笑容在她脸上粲然盛开。

雪蔷没去惊扰徐晓贞的自我陶醉,只是静静的梳理她的一头长发,当她开始帮她绾头发的时候,一阵脚步声突然自大厅外传来,雪蔷知道是他回来了。

当程牧磊走进大厅,雪蔷正将最后一绺发丝夹进徐晓贞的耳后,他瞥她一眼却没有闪避,因为这是他每天的例行公事。

“妈,我回来了。”程牧磊轻声唤道。

“小磊,你看,妈这样好不好看?如萍帮我染的。”徐晓贞难掩喜悦的直拉着程牧磊,展示一头黑发。

彷如夜空中绚丽的烟火,一抹从未在雪蔷面前展现的微笑跃上了他英挺的脸孔,他缓缓在母亲跟前蹲下来。

“好漂亮!”程牧磊抬起手轻轻摸着徐晓贞黑亮的头发,眼神是前所未见的温柔。“妈简直就像二十岁的女孩子。”雪蔷从来不知道程牧磊会说那样好听的话,阵阵像针般的刺痛扎得她的心好难受。

“小磊好乖,等一下妈妈买糖给你吃!”徐晓贞慈祥的拍拍他的头,又转回镜前喜孜孜的照着。

“您始终没有变,始终都是小磊心目中漂亮的妈妈。”程牧磊凝睇着她,轻声低喃道,那样渴望的神情像个乞求关爱的小男孩。

徐晓贞闻言忽然转过身来,伸出手轻抚着他的脸颊,温柔又疼惜的瞅着他。

程牧磊温柔而专注的凝望着母亲,对于一旁的雪蔷根本视而不见。

那两道交接的目光持续了多久雪蔷不知道,只觉得她仿佛一下子掉进冰冷的深渊,耳朵也嗡嗡作响的不停鸣叫着。

她不知道身上那种忽冷忽热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程牧磊专注的眼神好远、好深,深得让她无从探究情绪,又像是在她心底挖了个窟窿。

难道她在…嫉妒?这怎么可能?简直太荒谬了!她竟然会嫉妒晓贞舅妈?

什么时候开始她竟会产生这种不可原谅的情绪?

她以为那样暧昧不明的感觉,早已被她遗忘在过去的记忆之中,没想到如今猛一回首,才发现它早已如影随形跟随她十四年之久,而且益形深刻。

至今她终于认清那竟是…爱!老天!她竟爱上了程牧磊…一个恨着她足足十八年的男人!

雪蔷震惊的捂住嘴,一步步的向大厅门口退去,直到脚跟触到门槛,才遽然转身飞奔出门。

像发疯似的,雪蔷冲出大厅往大院外奔去,一直到池塘边才停下来。

池面平静无波、幽深难测,却因她滴落的泪掀起涟漪。

离开程家的那一天,她曾对自己发誓,此生绝不再为程家掉一滴眼泪,这么多年来,她还真以为以前那个胆小怯弱的雪蔷已经消失了。

没想到她只是在欺骗自己,她黎雪蔷的心始终还掌握在程牧磊的手中,一如往昔脆弱而不得自由!

“别以为你这么做能改变些什么。”

几步之外传来的冷言冷语让她陡然一惊。

“我只是做我该做的。”雪蔷背着他,狼狈的抹去泪水,始终不敢回头。

“你该做的?你以为你在骗三岁小孩吗?”程牧磊冷哼一声,在她身后来回走着。“我看你分明是心虚,你的良心受到谴责,想为自己赎罪!”他一口咬定她的罪名。

“我是想赎罪,看天上有哪个神愿意宽恕我犯下的罪。”她闭上眼,木然的说。

“刽子手是没有资格要求宽恕的!”他冷冷的丢下一句。

“我不是刽子手!”

当雪蔷忍无可忍的跳起来,冲到他的跟前狂嚷出这句话,才惊觉自己的冲动。

“强辩改变不了事实,即使你将自己掩饰得有如救难的天使一样圣洁,仍然改变不了你是个刽子手的事实。”程牧磊眯着眼冷冷审视着发怔的她半晌,蓦然捏住她细致的下吧。“山下是不是有很多男人被你这张天使面孔骗了,被你迷得团团转?”

“我没有…”受制于他,雪蔷只能发出微弱的反驳。

“你总是这么善于佯装无辜,从小,你就懂得装成脆弱无助的小绵羊,成功骗取所有人的同情,但是又有谁同情过冷冰冰的躺在土里的如萍?”一思及此,他的手指不自觉更加用力。

虽然他只是个跟如萍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子,但是养母对他视如己出,而如萍更是他看着出生的,他们的感情早已超越一般亲兄妹。

为了早夭的如萍、为了这十八年来日夜沉浸在悲伤中的母亲,他该恨她!

“我本来就是无辜的,用不着佯装。”他粗暴的手劲,让她疼得连眼泪都掉了出来。

“你的胆子真的变得很大。”他冷酷的勾起笑,欣赏着她痛苦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