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能仁对他被排除在范围之外最终还是没有想通,于是就去找姚天啸局长。

没有。等作业写完了我煮一包方便面就行了。史峰说。

义务献血?义务献血有啥好处没有?抽血疼不疼?抽完了会不会头晕眼花,会不会把身体弄坏了?小时候我妈经常说,不知道吃多少碗饭才能变出来一滴血呢。小周没有过献血的经历,什么都不懂。

你说。

最终,安仲熙的弟弟出面说话了,他对媳妇说:你就让老妈去吧,哥也是没办法。老妈是咱的老妈,也是哥哥嫂子的老妈。安仲熙的老母亲也说:老二媳妇呀,你哥跟你俩一样,都是妈的心头肉,哪个有事情了我也放不下。我就进城去先看看,你嫂子那么大的病,谁知道还能不能活成个人,我当婆婆的不去看也说不过去。

那,我就说啦?我这么想,我要娶你,咱俩做夫妻。前提是你必须真正愿意,一点儿也不能勉强自己。大男人贾潇说完,竟然还是不敢正视温馨予。贾潇心里觉得他和温馨予年龄差得太远,他当叔叔、甚至当爹差不多,当老公真有点儿“老牛吃嫩草”的不道德,尽管贾潇以前并非没有搞过和温馨予差不多年轻的“小姐”,甚至也有过比温馨予大不了多少的燕子姑娘做情人。在他心目中,眼前的这个姑娘不一样,不容亵渎,不容轻视。

还好,给两位副局长送烟酒夏能仁基本上没太作难。找个单位无应酬、他们在家陪老婆的晚上,利用夜色做掩护,敲开门,东西悄悄放在门背后或者客厅的墙角,寒暄一阵儿,赶紧告退。这两位倒是不客气,对夏能仁拿来的烟酒一律笑纳,甚至连假意的推却都没有。走出副局长的家门,夏能仁长嘘一口气,心里骂着:权当喂狗了!奶奶的,老子一个月工资呢。

在心里仔细比较一下,同样是坐在手术室外面,里面的人不同,感觉也是有差别的。安仲熙也曾经背着甘文秀送情人扈婉璇进手术室,也曾经为那个女人在手术室外面苦苦等待。那一次,安仲熙总是想象着刀子割在扈婉璇身上的感觉,他觉得不光心疼,甚至肉都疼,恨自己不能去代替扈婉璇挨刀。扈婉璇手术后麻醉药效力消失,疼得不行就掐着安仲熙的手臂,将他掐得伤痕累累,而安仲熙根本感觉不到疼,心里疼的还是扈婉璇身上的痛。那种感觉过后,安仲熙心里仍然能感受到甜蜜,他知道,他和那个女人是心贴心的关系,是心有灵犀的感觉。相比较而言,现在手术室里被大夫开颅的是自家的老婆甘文秀,安仲熙心里似乎没有疼的感觉,只有很强烈的担忧,甚至还有深深的厌倦。他担忧的似乎不是甘文秀在开颅手术中要承受怎样的痛苦,他知道手术是在病人深度麻醉中进行的,根本不会疼,而是主要担忧预后效果。手术台上下不来怎么办?还能怎么办,那就准备后事吧:手术室出来直接就推到太平间去了,然后过三两天,搞个简单的告别仪式,再弄若干车辆,在亲朋好友、单位领导和同事的共同努力下,将她送到殡仪馆火化,将一个人变成一个小小的方盒子,紧接着,干脆直接在殡仪馆旁边的公墓买一个墓穴,将骨灰盒放置进去,立一块碑……这倒也简单。另外一种很麻烦的后果,就是甘文秀在手术台上被弄成了傻子,瘫子,甚至植物人,那该咋办呢?安仲熙想一想就不寒而栗。比如瘫痪,从现在开始甘文秀就成年累月躺在床上,吃饭喝水要人喂,拉屎撒尿要人料理,翻个身也需要别人帮忙,身子下面都长了褥疮,流着浓水。病人因为痛苦脾气更加暴躁,安仲熙伺候她累得要死,烦得要命,还被她指着鼻子责骂,只要一进家门她的叫骂声就不绝于耳……再比如智力受到严重损伤,甘文秀从明天麻醉药效力消散之后就成了二傻子,认不出人来,见了安仲熙叫儿子,见了儿子叫爷爷,整天傻笑,甚至狼一样嚎叫,嘴歪眼斜,涎水长流,打人,摔东西,长年累月,无休无止……妈呀,类似这样的后果和现实威胁已经成了完全有可能、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威胁,这怎么得了?安仲熙想着想着心里很沉重,打了个寒颤,就有了尿意。

我自觉自愿想把这笔钱赠与一个名叫温馨予的丫头子,这就是道理;我不需要回报,所以也不存在无以回报的问题。

萍,你别这样。都是我不好,我不对。夏能仁看清楚了郝萍一脸感伤,于是心里也有些酸,涌起一股深切的歉疚。他站起身来,绕过面前的茶几,走到郝萍跟前。夏能仁很想靠着郝萍坐下来,拥抱她,用形体语言表达歉意,然后再复习爱意。这其实也是郝萍内心所期待的。但夏能仁没有,他在一瞬间抑制了本来可以自然流露的感情,他只是在郝萍肩上轻轻拍了拍,然后就原路返回了。郝萍心里很失落。

他?他是我、是我一个朋友的孩子。哎,我就搞不明白了,这孩子还是个高中生,你们怎么能让他干那种事儿呢?老板娘你也太缺德了,你没看他还背着书包吗?

周xx

眼见得多情性感的美丽情人从视线里消失,夏能仁狠狠咽了两口唾沫。他感觉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也有了蠢蠢欲动的意思。靠,我宁可晚上去搞个“小姐”,哪怕让老婆“强奸”呢,也不能在单位上再犯低级错误。夏能仁想。

其实,我的心早就让你伤透了,现在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伤心不伤心了。甘文秀擦干了眼泪,语气变得平静:这两天你安仲熙又是给我买金项链,又是给我送鲜花买蛋糕过生日,我已经知道你的心了。你确实回心转意了,你确实良心现觉得对不起老婆孩子了。这就够了,我这辈子想跟你安仲熙要的东西你已经给我了。换句话说,你最近所做的事情对我来说够意思,有夫妻情份在里面。就冲这一点,咱俩过去的恩怨一笔勾销了。不管你能不能原谅我,反正我原谅你了。你在我跟前、包括在孩子跟前所犯的错都一笔勾销了,不作数了。你也不必再内疚,更不必检讨,都过去了。

这名字好听,而且很有文化。贾潇说。

你看你,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看见没,我把钱都准备好了。夏能仁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里面是厚厚的一沓子钱。

你不是厉害嘛,你不是都敢打我耳光嘛。甘文秀撇撇嘴。

去你娘的!老子不信这一套,我来了,就要在这儿混口饭吃。老子手里还有钱,用不着跟你乞讨。拜拜就拜拜,我就不信贾潇离了你还活不成了!

在李老板那里达到了目的,夏能仁很兴奋。他要乘胜追击,继续做好封口焊眼的工作。

安仲熙,你、你、你敢打我?甘文秀脸颊上火辣辣的疼,证明了安仲熙打她的时候是真用力,是真生气,是情不自禁。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挨了这一下,甘文秀突然间愣了,觉得不可思议,觉得安仲熙一瞬间就变成了陌生人。

忠言逆耳,忠言逆耳呀,你爱听不听。

怨我?还不是怪这位哥哥自己没本事嘛!圆脸的惠惠小姐噘着嘴说。

老安你也过来。我也有话对你说。扈婉璇招呼安仲熙说。

贾潇不吭声,又闭了眼睛,放松了身心。他的这种态度被小姐理解为默许,于是这姑娘轻车熟路,直奔主题,动作就更具挑逗性。

老夏,你先不要急,更不要一推六二五先把你自己择出来。无风不起浪,组织上能很正式地找你谈话,说明肯定是有一定根据的,至少也是接到了群众举报。在这种情况下,你要是主动把问题谈出来,组织上处理起来就主动些,甚至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哪个领导也不愿意看着手下的干部犯错误摔跟头,哪个领导也不愿意在自己手里处分干部,无端地得罪人干嘛?你要是不主动说出来,组织上就要深入调查了解,假如掌握了证据,那时候再找你谈话可能就不是我,而上级派来的纪检监察人员。到那时候你就麻烦了。你还是先好好想一想。姚天啸说。

我真想替你。看着你难受我心里更难受。安仲熙神情肃穆地说。

怎么没意思?死了也是为你而死。不过我告诉你贾哥,身体往出流血,虽然手腕有些疼,但心里的感觉很美妙,就像要飞起来了一样。眼睛里看到的,不仅仅有蓝天白云,还有金碧辉煌,还有琼楼玉宇,就像自己要成仙了一样。

哟嗬,夏领导亲自光临小店?有失远迎,失敬失敬。不知领导兴师动众亲自前来有何贵干哪?常新荣从里面迎了上来,拿腔拿调不阴不阳。

我总觉得这事情好象哪儿不对劲。安主任你别介意,我得给校长打个电话核实一下。谷会计说完就拨打校长的手机,结果电话里是电脑小姐的提示语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大概校长已经回到老家了,不是农村信号不好,就是为了节约手机漫游费,总归是关机了。

你看你,瞧不起我的兄弟。今儿贾痞和夏哥哥抢着花银子呢。贾痞怎么说也是大作家,有钱。夏能仁以往小气,最近说不定财了,他今天请我吃饭,口气听上去有点儿财大气粗呢。

干干干,夏科和田副科请咱们,咱不能不给人面子。来来来,大家都干了!另外一个性格豪爽的科长说。

嗨,我当有多严重呢!你哭哭啼啼把我先要吓死了。没事没事,得乳腺疾病的女人多了,做个手术,再用些药,就好了。哪里来的死呀活呀的?你真是的!安仲熙故意作出一副轻松的样子,他是想先从心理上解救扈婉璇。他懂得癌症固然可怕,病人要是精神上先垮了更可怕。

你拿腔拿调听得我想拉稀呢,奶奶的!说具体些,详细些。怎么认识的,要过程;你跟她怎么个好法,要细节。安茄子你不许投机取巧。

你说。姚天啸面无表情,也没有给夏能仁让座。

嘿,你给我算账倒算得清啊!你呢?你每个月工资收入也两千好几,现在学校的人外快又那么多,你一个月总起来还不弄个三千多?你老婆工资比我老婆也不少啊。咱俩家哪个收入高?差球不多嘛!再说,我前两年刚刚换了房子,连买带装修花了十来万,我供孩子上学都供到大三了,你家安鑫才小学六年级,我花了多少钱?你花了多少钱?你应该比我富,我跟你借钱还差不多!夏能仁居高临下侃侃而谈,在气势上先压住了安仲熙。

一开始完全是为了采访。贾潇要给李老板写出一部长篇纪实文学,要写得有骨头有肉,就必须尽可能多地了解掌握和李老板有关的一切材料,包括他的企业、他的经营之道、他的各种社会交往社会关系等等,当然也应该了解掌握他的家庭。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一定会有一个好女人,贾潇以为这种说法很有道理,而李老板背后的女人无疑就是他的老婆齐丽。出于这种想法,贾潇自然要在齐丽身上花气力下功夫。让贾潇没有料到的是有心栽花花不,无心插柳柳成荫,种的是豆收获的却是瓜。在他深入采访的过程中,李老板夫人齐丽莫名其妙就爱上他了。齐丽告诉贾潇,别看她家老公腰缠万贯,打交道的却大半是粗人。那些人说起话来骂骂咧咧十分不文明,张开嘴全是烟味酒味大蒜味熏死人不偿命。为了生意,李老板宴请这些人总是要让自己端庄秀丽的老婆去作陪,那些人猜拳酗酒瞎胡闹让齐丽厌烦透顶。而遇见贾潇却让齐丽耳目一新。贾潇不抽烟不奢酒自然嘴里没有烟味酒味,谈吐不俗文质彬彬时不时还来点儿很高雅的幽默。关键是他搞写作已经表了若干作品,是n市少见的一颗冉冉升起的文学之星,而齐丽从中学时代就喜欢读书特别喜欢言情,想让她不崇拜贾潇都难。崇拜本也不可怕,但齐丽对贾潇的崇拜逐渐就演变成了一种情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但十分炽烈足以把贾潇熔化掉的情感。虽然齐丽第一次红着脸对贾潇说“我喜欢你我爱你”时,贾潇尚无充分的思想准备,但他经过一夜之间用大脑对此事进行梳理,第二天再见到齐丽时他说:我也喜欢你,爱你!

我怕得罪他?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也不能光说“不怕不怕”。现在这年头,谁怕谁呀?建设和谐社会呢,公平正义还是要有的。问题是啥事情都要分析分析利弊,啥事情都不能盲目地去干。那样的话,咱不成了莽汉子傻大姐?

在东海渔村的包厢里拿起菜谱点菜,安仲熙才现菜价刚刚进行了一次普遍的上调,调整的幅度比较大。最近一个时期全国猪肉价格猛涨,带动得农副产品全面涨价,所有餐馆饭店都有了调价动作,跟商量好了似的。工商管理和物价部门好像也无反应,唯有老百姓觉得钱越来越不经花了。安仲熙下意识摸摸自己屁股兜里的钱夹子,那里头大红的老头儿票都是临时借来的,在这顿饭之后估计要告磬,他的心不由得一紧。看看对面坐着的扈婉璇,这女人脸上挂着微笑,不动声色。安仲熙心里涌上了一丝温馨,然而这温馨掩盖不住他对经济拮据的担忧。

那背影还真是与贾潇相约的文学女青年。不过这文学女青年的相貌跟贾潇的期望值有较大的落差。面对面站着了,贾潇才现这个自称姓周的女子脸上长着密密麻麻的雀斑,而且颜色很重,近距离看上去让任何一个男人都会不忍心。看见了这女子的庐山真面目,贾潇心里的失落不言而喻,但他并没有想放弃。觉得尽管这位文学女青年长相不是很好——其实五官的质量和布局还是很有水准的,唯独雀斑的严重性乎寻常——但贾潇还是幻想着跟她之间能有更进一步的故事,以便在他已经达到三位数的“女人占有量”中增加个位数。

嘘……这算啥呀!就这种事你还真去打官司?我看不行,白白惹人笑话,别说法院不能受理,恐怕上级领导也没人管这样的事情。这种事情太普遍了,现在的人谁还把这种事情当回事儿呀……

一个上午,安仲熙干工作都不能集中注意力。他在思考到市一中应该找哪个熟人,或者还要不要托跟市一中领导更亲近的人,拐个弯去打通关节?

燕子燕子,来了就坐下嘛。你跟“贾痞”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还计较他怎么说?我也是跟你开玩笑呢。大家都是朋友,你这会儿走了,别说“贾痞”没面子,连我都要羞死呢!别走别走,坐下坐下。安仲熙堵在门口不让燕子走,嘻皮笑脸打圆场。他有时候喊贾潇为“贾文痞”,简称“贾痞”。

贾哥!贾潇临出门,温馨予又喊了他一声,听上去有些凄然。

好好睡。贾潇说。他也看见了温馨予的眼神含义复杂,一时间难以完全解读。他的眼睛像摄像机一样全盘接收了她的眼神,他准备回去以后再仔细研读。

贾潇回去以后迟迟不能入睡。他不仅仅是因为被确诊为aids病毒携带者而气馁,他更为温馨予的状态而担忧。后来迷迷糊糊睡了一阵儿,就见天使一般清纯漂亮的温馨予向他怀抱里扑来,总是快要到跟前了,就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又给扯开了,然后她又扑过来了,又被扯开了……屡次三番,无休无止。

天亮前醒过来,贾潇忽然悟出温馨予昨夜临别眼神中核心的内容,那就是诀别!他大吃一惊,一瞬间就满头虚汗,毛倒竖,一骨碌就从床上跳下来了。

温馨予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后来,是贾潇找人将温馨予的门弄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