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爸爸!尽管两个大人互相斗嘴,贾洒洒还是跑过来依偎到了贾潇怀里。

我约你,你也没说不去。我就在“老地方”,把啥都弄好了。夏能仁继续陪着笑脸。

他能有啥想法?为孩子上学分班,又不是啥见不得人的事情。他要有本事,不请客能把事情办了,咱俩不是不用麻烦了?你别管,我陪你去见见一中的领导,给他们说说好话,就行了。

好啦好啦,咱别闹行不行,我的姑奶奶!我今天下午有正经事,过了今天你再想我成不成?

萍,好啦。这是办公室,要有人来看见了不好。夏能仁想尽力把郝萍推开,但郝萍抱得他愈紧。夏能仁紧张得头上都冒汗了。

你整整一晚上不踏踏实实睡觉,这么早就爬起来,哪根筋抽的?是不是你那个“妈”又召唤你呢?你就是个贱皮子男人,不自重不要脸的男人!甘文秀也已经起床了,追到当面斥责她的丈夫安仲熙。她所谓安仲熙的“那个‘妈’”就是指丈夫的老情人扈婉璇。安仲熙与扈婉璇偷情二十余年,即使百密一疏,也难免会让老婆抓住把柄,至少也会有可作为证据的蛛丝马迹若干。安仲熙在家庭中的地位每况愈下,跟这件事不无干系。尽管经常敲打安仲熙,把情敌说成丈夫的“那个‘妈’”,甘文秀还是能感觉到安仲熙跟扈婉璇旧情未了,所以夫妻对话一涉及此类内容,她气就不打一处来。

好好好,哥肯定带一个来,而且肯定让你俩出乎意料。夏能仁说。

有啥不方便?你就是要跟哥哥说些私密的话,别人也不会听,更不会关心。现在的人嘛,谁管别人的事情呢?不信你带个女的,当众干点事儿,看有人管没有?肯定没人管。

哥哥,你别开玩笑。我有正经事儿呢。

谁开玩笑啦?谁不正经啦?说真的,就到那儿去吧,哥哥请你。夏能仁心里想的是,你找我有事,喝几瓶啤酒我就不信你能好意思让我买单?

那好吧。你把嫂子也带上。

你嫂子就不去了。三角花园是啤酒花园,是男人们活动的地方。再说了,哥哥请你喝了啤酒,你万一要请我去洗个脚泡个妞啥的,你嫂子在不是不方便嘛!夏能仁一边在电话里调侃安仲熙,一边还冲着他老婆冯雪宜挤眼睛,意思是他在和安仲熙开玩笑。

n市有一个号称西北地区最大的“人民文化广场”,是这座城市人们纳凉散步休闲锻炼的一个去处。那里头有个三角花园,树多,有水有凉亭,摆满了啤酒摊,是夏日男人们爱去的地方。整个“人民文化广场”建设的时候,由于设计者和决策者文化素养和眼光都比较欠缺,所以弄得没有多少文化,唯有三角花园是啤酒文化的集约地。

在去往三角花园的路上,夏能仁已经想好了应对安仲熙借钱的办法,所以他坐到啤酒摊的藤椅上,二郎腿高跷,显得胸有成竹。

哥哥,喝酒,喝酒。兄弟先敬你一个。安仲熙举杯说,同时调动起了一脸的笑意,一副有求于人的恭谦。

球!啥时候还学得这么文明礼貌?不就是乘凉嘛,随意喝,随意喝,甭弄得让人觉得你有事情求我似的。哈哈。夏能仁打哈哈说。

可不就是有事要求你嘛。来来来,哥,先干了这一杯,我就是有话要跟哥哥说。我先干为敬了。安仲熙一仰脖子,一满杯啤酒就灌进去了。

我也干,我也干。彼此彼此,彼此彼此。夏能仁也干了一满杯。

哥哥,兄弟最近又遇到了一点儿小困难,想让你帮帮忙。

帮忙?帮啥忙?要有什么挑担子扛麻袋之类的力气活儿,哥哥一定帮你干。当年也做过下乡知青,吃苦受累也还行呢嘛。要是帮你打架拿刀子捅人一类的事情就算了,哥哥晕血。夏能仁故意逗安仲熙说。

嘿嘿,兄弟活得孽瘴,哪里还敢跟人打架?力气活儿也没有。就是,就是眼下不大不小有点儿经济困难,想跟哥哥借点儿小钱。安仲熙低着头、咬着牙,就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了。

哦?茄子兄弟竟然跟我借钱?你有没有搞错?夏能仁看来是有备而来,脸上的笑意比较高深。

我怎么又错啦?哎,哥哥你说,是咱俩的关系不够铁,我不该跟你开口,还是你没钱,我借点儿小钱会让你很为难?我觉得这两方面的问题都不存在。哥你放心,兄弟不会跟你借万儿八千的,只要一千行不行?要是你手头方便最多一千五行不行?你跟嫂子俩人每月工资收入不下五千,兄弟借这点儿钱算啥?再说,只是倒个手的问题,很快就会还你的。

嘿,你给我算账倒算得清啊!你呢?你每个月工资收入也两千好几,现在学校的人外快又那么多,你一个月总起来还不弄个三千多?你老婆工资比我老婆也不少啊。咱俩家哪个收入高?差球不多嘛!再说,我前两年刚刚换了房子,连买带装修花了十来万,我供孩子上学都供到大三了,你家安鑫才小学六年级,我花了多少钱?你花了多少钱?你应该比我富,我跟你借钱还差不多!夏能仁居高临下侃侃而谈,在气势上先压住了安仲熙。

哎呀夏哥哥,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哪个人有毛还爱装秃子?我要是不困难,干嘛要跟你开口?腆着脸跟人借钱这滋味不好受,要不是咱哥俩关系瓷实,我哪儿能跟你开口借钱?我的情况不是特殊嘛。我跟你借钱的事情,劳驾哥哥不要告诉你弟妹。

看看看,我就说嘛,你们家的小日子滋润着呢,怎么会缺钱呢?原来你又是背着弟妹胡日鬼呢,拿着人民的币不知道去填啥黑窟窿呢。你老实说,你借钱干啥用呢?你的用途要是正当,哥哥怎么能不帮你呢?你说。

哎呀哥哥,你咋是个这!兄弟借钱,肯定不是拿去赌拿去嫖,更不会去贩卖毒品、当军火商,你非要我给你说清楚,这不是等于非要让我脱下裤子亮出黑尻子吗?你尊重一点别人的隐私权好不好?

在哥哥面前,你还有个屁隐私权!你不说?你不说我替你说。是不是又把钱花到你那个老情人身上去了?

哥哥厉害呀,啥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安仲熙脸上笑掩饰不住内心的尴尬:实话给你说吧,我帮扈婉璇办事——为他儿子文理科分班挑一个好班的事情——请客吃饭花的钱没地方报销去,就欠下公款了,需要赶紧还上。

哎哎哎,兄弟,这里头问题多了!你先甭急,听哥哥给你分析分析。先有一个大是大非问题,为扈婉璇儿子分班的事情请客吃饭,无论花多少钱,掏钱的都应该是这孩子的爹娘。据我知道,那个儿子名叫史峰,人家姓史是因为扈婉璇老公名叫史新强。既然这样你上的哪门子火,着的哪门子急?你在学校工作,给他们联系找人,起个牵线搭桥的作用,这是应该的,至于请客花银子,再怎么说也轮不到你呀!除非你跟这孩子有特殊关系,比如是你的私生子啥的。

哎,哥哥,怎么说着说着就开始胡说了?

不是我胡说,是你做的这事情让人不得不这样想,这样说。我先别打断我,我还没分析完呢。第二,请客的时候是不是史新强压根儿就没去,是你取代了人家孩子他爸爸的位置?嘴不犟了吧?按常理推断,假如史新强去了,这顿饭钱他肯定会自觉地抢着买单。要不然,一个男子汉大丈夫的自尊往哪儿放?史新强之所以没去,肯定是扈婉璇安排的不让他去;扈婉璇不让他去,就说明对你的信任和依靠是乎寻常的;也有一种可能就是,扈婉璇居心要让你来负担这一顿饭钱,这恰恰从另外一个方面再一次证明了你跟扈婉璇关系的非同一般,也证明了史峰很有可能跟你有某种重要的联系,或者干脆就是你弄出来的亲儿子……

打住打住打住!哥哥你咋这样呢?一套一套的,你好赖给兄弟留点儿面子成不成?

你还甭不让我说。第三,你好赖也是一家中学的总务主任呢,一顿饭钱想方设法倒腾一下,还需要你自己掏腰包?你们校长书记副校长他们都不搞公款吃喝?他们搞公款吃喝结帐付钱都不用你这总务主任去办手续?跟上搭个车不就完了!要是太多一次弄不完,分成两次三次也就处理掉了嘛。你是真的心眼不开窍,还是跟哥哥在这儿装?

哎呀,夏哥哥,着你又说错了。一个是学校财经制度越来越完善了,花每一分钱都要经得起上级层层检查、审计,签字是校长一支笔,我这总务主任那里能假公济私搭顺风车?再说,在学校干总务工作,要是钱财问题上不能严以律己,时间长了,我还能混得下去吗?

哟嗬,没看出来,我这兄弟还真是一尘不染两袖清风,评选个优秀共产党员应该没有问题。既然这样,那你没钱花活该!

优秀共产党员倒是没评过,但连续当了好几年优秀教育工作者呢。安仲熙不无得意。哎,哥哥,你甭给我打太极拳,把正经事情扯来扯去都不知道扯哪儿去了。你干脆点儿,到底借不借给我钱。再说别的都没用。

这样给你说吧,兄弟,我还真不能借给你钱。你还真说得对,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你知道吧,你嫂子有个表姐——从小寄养在她家、跟她像亲姊妹的那个,在省城上班呢——最近查出来得了白血病,要换骨髓呢。家里的钱都让我老婆支援她家亲戚了。这也没办法,人家得的是绝症,又是关系很亲近的人,不帮也不行啊!夏能仁说。

哦,真的?安仲熙忽然一下从兴奋状态跌入了冰窖里。

当然是真的啦。哥哥你骗你?

哦。那就算了。

从三角花园走的时候,夏能仁假意要付了啤酒钱,安仲熙赶紧给拦住了:哪儿能让哥哥掏酒钱呢?我找你办事呢,我请你是应该的,应该的。

你看你看,你这个茄子,跟哥哥还这么客气!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夏能仁一脸奸笑,心里很得意自己的智商远远高于安仲熙。安仲熙付了啤酒钱,腰包基本上空空如也了。

回家的路上,安仲熙忽然就反应过来了:夏能仁老婆冯雪宜在省城的那个表姐夫是个做生意的大款,包二奶买别墅的,夏能仁都曾经跟他谝过。那样一个人,至于给老婆治不起病吗?显然,夏能仁凭借一番假话,又把我安仲熙给涮了!安仲熙还想起当年他父亲在世的时候是如何照顾“干儿子”夏能仁的,那简直是不遗余力!现在老爹不在了,夏能仁基本上不念旧情,没有任何要报答安家的表示。即使在平日的交往中,兄弟们在一起吃吃喝喝,夏能仁也是锱铢必较,只能占便宜不能吃亏。想到这里,安仲熙忽然就十分丧气,有一种被戏弄,被欺骗的感觉。你夏能仁竟然不愿意帮我,你问这问那干什么?把我的黑尻子全亮出来,把我弄得没有一丝丝尊严,你最后还是铁公鸡一毛不拔!夏哥哥,你太不够意思啊!安仲熙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