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绯衣一睁开眼,大片的亮黑便涌入她的眼底,这是……她犹自混沌的意识还来不及反应,鼻间又嗅到一抹极淡的冷香,这种冷香极是好闻,让她忍不住往那香气的来源贴近,直到整个脑袋都埋入了顾晚凉的颈项间。

顾晚凉深以为然,她也觉得这少女的出现似乎对她们入寨是个转机,不由暗运真气,凝神倾听,将少女说的每一个音都默记于心,她虽然不懂苗语,却能找一个通晓苗语的人帮她译上一译。

唐绯衣,你要加油,你要赶紧表白了好把顾晚凉给定下来,否则等着冰山主动表白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阿凝的话音才落,顾晚凉纤柔的身影便飘然而动,直接掠过夫妻树进入了后面的山洞,等唐绯衣扶着阿凝走进山洞的时候,顾晚凉已经生好了火堆,自己则背靠着石壁闭目打坐。

蒙戈见两人交头接耳,看来应该是被他的话说动,正想加一把劲再动之以情彻底打消她们与阿凝同路的念头,却被随后赶上来的阿凝一声喝止。

不!

唐绯衣虽不懂苗语,但从两人的神情间还是能瞧出了大致是怎么回事,心中感动于苗女的仗义,也出言劝道:“姑娘,天色也不早了,你快些跟你的族人一起回家去吧,你放心,我们没事的。”

“呦,这回还是个练家子呢。”不知是谁冒出了一句,家丁们爆出一阵哄笑,在他们眼里,唐绯衣柔柔弱弱的,十有**是那种只会些花拳绣腿的娇气公子。“练家子才好,咱们少爷还没尝过这味道呢!”不知又是谁嚷出了这么一句,家丁们的目光更加肆无忌惮。

张老板面露惊色,慌忙阻拦道:“西市那里龙蛇混杂的,两位公子还是不要去了吧。”

唐绯衣不知莫紫莜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说服的顾晚凉带她同行,但她能同往苗疆就已经很高兴了,当然,在莫紫莜的点拨下,她醒悟到顾晚凉也有可能对她怀着同样的情思,这一点让她一路上的兴致更为高昂,一直拉着顾晚凉天南海北地闲扯,已经成功地让顾晚凉从一开始的嫌烦到无奈再到现在完全的听而不闻。

莫紫莜医术绝,只一看墨敛冰的面色便瞧出他内伤在身,狠狠地剜了一眼顾晚凉,不由分说地强拉着墨敛冰进去了药庐。

顾晚凉越想越惊,仅是一柄仿制的假剑便引出这么多的疑团来,眼下上官也和夙流擎已死,司徒修不知所踪,这些谜团她又该从何处入手,逐一解开呢?

唐绯衣傻傻地盯着顾晚凉瞧,越瞧越觉得今早的顾晚凉有些怪异,怎么形容呢?她苦思了一下,用现代的一个词来形容最贴切不过了,傲娇,她觉得顾晚凉就是傲娇了!

在这片模糊中,随着一道雨帘的拉开,她的眼前突然又清晰起来,顾晚凉与夏暝色对话的场景在她眼前铺展开来。

不过她还肯定了一件事——墨敛冰的武功原本就在韩云扬等人之上,都被阴阳脸打成重伤,而夏暝色却能与阴阳脸不分胜负,足见其武功之高,要是有机会她定要试一试那人的真正实力。

唐绯衣有些迷惑,怎么两人都盯着她瞧呢,却不知她自己刚才就站在上官也的尸体面前,眼睛直地盯着尸体一个劲地看,给顾晚凉与夏暝色造成了她好像是中了邪的错觉。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一句话出口,声音是她没有想到的低哑。

她习医不久才看完了一本百草经,许多精妙的医理都还没有接触,可一些简单的事情她仔细一想还是能推出来的,从墨敛冰的刀伤上来看,伤口算是比较浅的,但夏暝色却说他的伤势很重,那只能说明他受的是内伤,只有是何种内伤,她只能望人兴叹了。

唐绯衣别开眼不忍再看这满地的尸体,亲眼所见的震撼让她一时无法适应,慌乱地几步跑到另一边,离那堆尸体远远的,重重地缓了几口气。她一垂眼,惊见地面上残留着星星点点的血滴,一路连续着向前,不由抬高了声音喊道:“你快来看,这边的地上有血迹。”

直到两人奔到一片空旷之地,那人身形陡然间转快,而那一直被他用来挂枝的丝缎这一次并没有继续向前挂枝,而是在扯回到袖口时右手一抓一抛,突然地掷向身后,直奔顾晚凉的面门而来。

韩云扬只当是上官也不愿被人打扰清净,故而未应,又扬声重复说了三四次,可木屋内依旧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顾晚凉失笑,不紧不慢地梳洗了一下,衣衫未解便上床躺下了,指尖凝气凭空一弹,烛火应声而灭,房间内重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不是老头子我自夸,在我这里吃过的客人都说好吃,还说下一次再来光顾我呢。”老头子得意地笑道,他说话间,顾晚凉已经摸出一小块碎银子递给他,他并没有接过,而是歉然道,“这银子我找不开呐。”

韩岩柯神秘一笑,眼底透出一丝异样的光亮来,伸出一只手到半空中,“咱们难得上一次迷踪山,总不能空手而归,你到时候等着瞧好戏就是了。”

突然间,一阵“哗哗哗”的喧闹水声传来,一朵硕大的水花绽放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一名女子缓缓地从水中冒出头来,湿漉漉的如瀑青丝宛如一块绝好的丝绸,将依次露出水面的玉颈及玉肩轻柔地裹在其中,她微微偏过头,似乎是在查看自己的左肩,这个不经意的动作正好将自己左边的侧脸暴露在唐绯衣的视线中。

唐绯衣凑到她身边,“怎么了?”

她缓缓转过身,凝目远眺。那个被她抛在十里长亭的人终于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从一个小黑点拉大成一条长影,离得距离有些近了,她甚至能清楚地望到她眼底跃然而起的喜色,清楚地听见那沉重的喘息声,心中微微一动,目光不知觉地放柔了几分。

顾晚飞闻言皱眉,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一层,他更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姐姐还在想着撮合他和唐姑娘。他轻叹一声,看来他要找机会和姐姐说明白,他不愿意娶唐姑娘根本和他的病无关,他心中已经住了一个人,怎么能去娶其他女子呢。

可是,顾晚凉的人仍站在原地,正如唐如瑟想以辨听风声探知她的方位,她也静候着唐如瑟的出手,只有逼唐如瑟毫无保留地出手,她才有机会窥破唐如瑟的暗器手法,一击制胜。

缘分?唐如瑟咀嚼着这两个字,口中突然有了一丝苦涩的滋味。若是当初她能再多留意唐聆儿的异动,衣儿就不会在她眼皮子底下被人掳走,姜淮也不会有机会英雄救美,衣儿自然也不会认识姜淮并喜欢上他,那么,让没有喜欢上姜淮的衣儿出嫁,是不是对她比较不残忍一点?

“不必了,反正下次还用得着。”顾晚凉眼中光芒微动,将话题一转,“刚才我无意中听见你和晚飞说起你要嫁入秋水山庄,嫁给韩云扬的事情,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是隐殇前辈托我把这本医书交给你的……”唐绯衣话音未尽,被莫紫莜着急地打断道,“你快告诉我,你是在哪里遇见我师父的?”

“这是我欠你的。唐姑娘你一生的幸福实在不该毁在我这样的人身上,不过你也可以放心,我正在努力说服姐姐,一定可以在不损你清誉的情况解除我们的婚约。”

待议事厅的人走得差不多了,顾晚飞长舒了一口气,一抬眼,沈菱歌已行至他面前,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他的心“砰砰砰”地狂跳起来,只觉脸上有一股热意泛开,想要和沈菱歌说些话,但脑中千头万绪的,竟不知从何说起。

韩立声颌。据他了解,有“神铸”之名的上官也就有此能耐,可惜此人避居迷踪山多年,久不与江湖人打交道,几乎不可能替人仿制碧落余情剑。他眼中精光一动,质疑道:“有此可能性不假,但你口说无凭,可有证据?”

了空等人逐一阅览了信件,惊觉长孙夫妇一事另有乾坤,四人互视一眼,重新坐了回去。

等沈菱歌说完这句话,上位端坐的五人表情各种不同:了空方丈宝相庄严,口中默念佛号,绝心道长轻捻着雪白的长须,老神在在,独孤一剑粗眉上扬,神容严肃,隐隐带着风云欲动的怒意,梁无道面无表情的脸上僵硬地勾起一抹阴沉的笑容,格外骇人,而韩立声则是敛眉沉思,一抬眼瞧见另四人的目光似有若无地飘向自己,顿时心领神会,他们与自己持了同样的想法,基本已认定沈菱歌便是那杀人凶手。

她越来越接近那处光亮,而心底也有个声音逐渐响亮了起来:“你对顾晚凉早已逾越了朋友之情,而是……”

临行前,唐姥姥特意把他一个人叫入房内,告诫他与秋水山庄的联姻势在必行,让他好生看住唐聆儿免得她惹出什么祸端来坏了这桩婚事,同时也暗示若他能得到秋水山庄这种强援,唐门门主之位也将是他的囊中之物。

顾晚凉心乱如麻。她不解,为何唐绯衣看上去会那么伤心?她亦不懂,为何目送着唐绯衣离开的背影她的心里竟会觉得难受?这些为何纠缠着她,让她根本集中不了精神想其他的事情。等她想起她刚才出门要办的事情时,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

这个疑团一直困扰着韩立声,他下令韩风轻暂时不要妄动李氏兄弟的遗体,先把侍卫们的尸体妥善安葬后,就将自己关入书房静思,只是一天的时间过去大半,仍是毫无头绪。

李达不理他,缓缓地握紧了拳头,关节间出“喀喀”的响声,忽然一拳朝着李的面门挥去,随着他的挥拳,他眼中的惊慌之色越来越多,偏偏喉咙像被人紧紧扼住,吐不出只字半语来。

今夜里守在门外的是韩江碧,顾晚凉能如此轻易地潜入飘香小筑,这里面少不了有韩江碧的相助。韩江碧竟然肯为情而徇私,这一点有些出乎沈菱歌的意料之外。

长孙夫妇的惨案生后,韩立声立刻派人去请了长安府里的最厉害的仵作来检验尸体,经过仵作仔细验证,认定长孙夫妇是死在二更天,大概是亥时四刻到亥时五刻这一段时间内,而这段时间内,沈菱歌只身一人在房内,并无其他人可以证明她未离开过房间,后来苏羽墨知晓了此事,突然说那段时间她正与沈菱歌在房内品茗谈天,她原意是想作为沈菱歌的人证排除义兄杀人的嫌疑,不巧的是她来到秋水山庄时就因长途奔波引致旧疾复,大夫替她诊治后为了她开了一副药方,要让每晚服一剂药,这药方中还有安眠的药草,是以苏羽墨喝了药之后就会昏昏欲睡,根本无法如她所说的在二更天还与沈菱歌品茗谈天,这一番好意反倒是帮了沈菱歌的倒忙,更加坐实了沈菱歌杀人的嫌疑。

韩云扬的目光在唐绯衣身上又多停留了一眼,现在他觉得整个人心情都顺畅起来,他待会就去找义父谈谈这换新娘子的事情,毕竟秋水山庄同唐门都尚未对外公布这桩喜事,他这个小小的要求是不会影响到两家的利益的。

她爹也来了?唐绯衣微微一惊,顿时有些忧心忡忡,她忧心的不是别的,正是会被“押回”唐家堡这个结果,可是现在她已经骑虎难下,从唐如瑟的眼皮底下溜走是根本没有可能的事情,看来她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到了秋水山庄见了顾晚凉再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