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回司徒修此人,此人一手“八方风雨”的暗器手法纵然精妙,但就武功修为而言远远及不上其他几位堂主,究竟是如何在事败之后从总楼全身而退的呢?

唐绯衣在她冰冷的气场之下情不自禁地往床榻的内侧挪了挪,结结巴巴地说道:“去干什么……不就是下雨了睡不着……去院子里看看雨……对,就是去看雨而已。”

唐绯衣微微地一怔,口中却不住地呢喃起那四个字来,晚夜雨凉,晚夜雨凉……轻轻的喃语到了后来,夜雨两个字消没在她的唇齿,只剩下缠缠绵绵的两个字兀自不停地溢出唇外——晚凉。

墨敛冰点了点头,“我也觉得奇怪,明明那时我离韩云扬最近,又被他以‘流云袖’锁了双手,韩云扬虽已丧命,但‘流云袖’余劲仍在,我一时也挣脱不得,那人竟然弃我而选择先杀后面的几个人。”

“啊……”唐绯衣正思考地入神,冷不防肩上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一声惊呼没忍住溢出了唇外。这一拍,很不巧地将她脑中初初成形的一个念头给拍散了。

她在揉肩?顾晚凉眸光流转,飘过的目光又不着痕迹地往回移去,在唐绯衣正揉着的肩膀上停住,眉心微微地皱了一下。这人有时当真呆钝得很,难道忘记了她身怀武功,根本不需她的帮手,一个人将敛冰扶到这儿都是绰绰有余的么?

一声“敛冰”听在唐绯衣她耳里,让她心里起了一点涩涩的感觉,顾晚凉似乎都没有叫过她的名字,两人之间都是你啊你啊的互称,两相一对比,突然又觉得她和顾晚凉之间还是隔着一堵墙。

唐绯衣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越往下深想,就越觉得这件事情透出一种诡异来,就好像她以前看过的很多小说,主角的每一步都在幕后大Boss的预料之中,每一步都踏入Boss预先布置的陷阱之中,而刚才出现的阴阳脸的黑袍人的身份就相当于小说中的引导者,专门引人往陷阱里面跳。

他正要再度借力跃起,突闻后面风声大作,原来是顾晚凉见他仍在自己身前三丈距离之内,当机立断飞身而起。

沉凝的气氛笼罩在两人之间,也压在了两人的心头。唐绯衣同样再没有出声,她敛目想了又想,终于鼓起了勇气,猛地伸出自己离顾晚凉最近的那只手,凭着直觉精准地一下握住了对方的手,冰凉的感觉一下子渗入掌心。

唐绯衣斜眼瞄了一下那张床,顿觉眼皮子一跳,这床睡一个人有些嫌大,睡两个人又有些嫌小,唉,她这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收了收思绪,抢在顾晚凉开口之前说道:“我看这桌面凉凉的挺舒服的,我晚上就趴这儿睡了,你可不要和我抢啊。”

像是被她这种幸福感染,顾晚凉也夹起一个馄饨送入口中,咬了一口后不由一愣,这种味道与她小时候娘亲做的几乎一模一样。她看向一旁的老头子,淡淡地问道:“老人家,你是常州人士?”

韩云扬挑眉,“说吧,这次你又想赌什么?”7788小说网

她快地回头看了一下,借着微弱的火光,她看见夏暝色背靠着佛像的石台闭目养神,夏暝色人还在,那就不是两人趁着她睡觉偷跑出去决斗了,那顾晚凉究竟上哪儿去了?

她可不敢让顾晚凉去抓山鸡,虽然她武功高强肯定一抓一个准,但一想到她拎着一只山鸡的模样。唐绯衣赶忙摇了摇头,将这幅场景甩出脑海中,这不是一般的违和,是相当的违和啊。

不舒服?她为什么会觉得不舒服呢?

“我突然改变了主意,我那徒儿还是跟着顾晚凉多去江湖上走走长长见识吧。”莫紫莜眼珠一转,“你姐姐现在还是武林公敌,到时候要是被人追杀受了伤什么的,还要靠我徒儿救她呢。”

顾晚凉催动真气,真气绕着指尖流窜,出“咝咝”的轻响,蕴满真气的五指倏然向内一拢,紧紧地握住碧落余情剑,剑身受到灌涌而来的真气作用,霎那间清芒暴涨,一声清鸣铿然而出,她眸光一凝,抬手将碧落余情剑平直送出,凌空一刺。

“这……”唐绯衣差点忘了她这位六姐很是心思细腻,上次她转移了一次话题,恐怕这回非答不可了,承认道,“六姐猜得不错,是与她有关。”

她说着说着,有些回过味来,突然后悔把话这样子说,也不知道顾晚凉听在耳里会不会觉得那日的她就像个讨不到糖吃的小孩子在闹别扭,顿时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垂下头不敢看顾晚凉。

唐绯衣被她的目光瞧得浑身不自在,心中有些纳闷:医术绝妙的女医者不该都是气质尘脱俗的么,至少隐殇前辈就是这样的,怎么这个莫紫莜看起来全然不搭边?突然间,她脑海中灵光一闪,是了,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会觉得莫紫莜这个名字很是熟悉了,她不就是隐殇前辈的徒弟么?

“唐姑娘似乎和姐姐很熟?”顾晚飞有些惊讶地问道,去年姐姐去唐门提亲时应是与唐绯衣见过面的,两人认识并不稀奇,但这次姐姐却是易容成别人的模样,唐绯衣又是如何认出姐姐,甚至还知道姐姐就是住在这间房里?

韩立声大手一挥,“是非曲直,碎月使还留待与上官也当面对质吧。云扬、岩柯你二人先将夙流擎还押飘香小筑,派人严加看管。”

夙流擎与商清梦也在人群中,他们原本是来瞧沈菱歌的热闹的,结果沈菱歌一点事儿都没有,夙流擎有些失望,但现在他的精神又来了,想不到今日的热闹真是不少,还意外地撞见了失踪已久的顾晚飞,看来顾晚飞这段时间真是躲在水云洞天,可他又是怎么避过去他们派去回风谷里打探的人呢?

南宫君廉心神不宁地接过匕,只觉得像是接过一个烫手的山芋,恨不得立刻就丢了它。他又怕韩立声瞧出异样,硬着头皮装出一副认真的模样,翻来覆去地将匕看了好几遍,叹气道:“是素依的匕。”

“长孙庄主稍安勿躁,今日自会还长孙公子一个公道。”韩立声摆手示意长孙英杰先坐回去,目中精光跃起,肃声道,“岩柯,你去内堂请青城派的云中子道长出来。”

唐绯衣松开怀抱着膝盖的双臂,绕过头顶,紧紧地扣住自己的头,将头往下埋得更低。

唐如瑟点头,“刚才我见四叔回来,便和他提了寻着你的事情想让他惊喜一下,只是……”她忽而微微蹙眉,剩下的话在嘴里打着转儿似乎是不知怎么出口。

朋友二字,原来只是她在自欺欺人么?那么,为何在密林中要给她这样的错觉呢?唐绯衣不自觉地又瞄了顾晚凉一眼,见她仍是低头不语,全无一丝要辩解的意思。顾晚凉可以为了那个叫小沈的不管不顾地抛下她孤身潜入秋水山庄,在她心里,大概只将小沈当成了朋友吧,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一起,怎么都驱之不去,令得她心中的痛意不减,反而还平添了几许似冰的凉意。

韩江碧的脸色“刷”的一白,情知今夜之事已错的无法挽回了,嘴巴连张了三次,但求情之语怎么都说不出口,只是伏下身深深地一拜,道:“孩儿听凭义父处置。”

剩下的几个侍卫眼见情形不对,正要拔腿逃跑,却快不过李达的拳头,被一一格杀于当场。

“难得见你用这种口气说话,我真有些听不惯呢。”顾晚凉柳眉一挑,这说了这些话,她倒有些口渴了,索性坐了下来,为自己倒了半杯水,润了润喉,又道,“你还是实话实说吧,那人这盘计划里有什么关键的破绽让你这贼眼给看出来了?否则,以你的性子,怎么肯乖乖待在飘香小筑里。”

那日,韩立声领着一大群人去擒拿沈菱歌,原想着会生一场恶战,谁知沈菱歌只说了一句“此事与他无关”后就主动解下挽月弓,束手就擒,韩立声考虑到真相未明之前暂且将沈菱歌扣押在飘香小筑,派了韩江碧与韩风轻轮流领人看守。

私下里,唐聆儿从不称呼唐绯衣一声九姐,而是直呼你,她话一出口,才意识自己一时不慎又说错了话,因为唐如瑟的脸上明显阴沉下来,目光凌厉地扫了她一眼,她心中懊恼不已,急声又补了一句:“九姐,怎么你同六姐一道来了秋水山庄?”

“呃……”唐如瑟的脸颊上不自然地泛起一抹嫣红,她朝跟在身边的随从使了个颜色,随从会意,一溜烟地跑开去牵马车过来。唐如瑟清了清嗓子,将话锋一转,“这儿人来人往,说话也不方便,不如我们先回秋水山庄,路上我们两姐妹再好好聊上一聊。”

沈三娘摇了摇头,不意外地见到小四瞪大了眼睛,眼中出晶晶亮的光彩来,不由失笑道:“苏羽墨应该不清楚小沈的真实性别,不过顾晚凉是一直知道的。”沈三娘其实还有一句话没有说,苏羽墨含情脉脉地看着小沈不假,只是这其中的情几分真几分假她便看不透了,对于这个娇弱女子,她始终有所保留。

“小四儿?”红衣女子勾起一抹韵味无限的长音,听在小四耳里是一阵背脊冷,听在其他人耳里只觉得浑身一阵酥麻,被唤鲁师傅的汉子执着酒壶的手一个颤动,酒都倒出了杯外。

次日清晨,天才蒙蒙亮,阿轩便已起身着装,他要赶在上官也起身之前先去打上一桶新鲜的潭水,煮上一壶碧螺春,然后等着上官也醒来品饮,这已经成为他生活里雷打不动的一个习惯了。

他目光倏然一凝,想起他小时候跟随着狼群觅食,更多的是依靠听觉与嗅觉来判断猎物之所在。他试着阖上双眼,沉静下心,慢慢放空脑海,缓缓地回忆着年少时的那种感觉。

“晚辈的那些下属们听闻晚辈要拜访先生,又知道先生嗜洞庭西山的碧螺春如命,也不知打哪儿听来的消息,说是前些日子有人在金陵府的’鸿兴当铺’典当了一只‘绾青丝’,这过了期限一月有余仍未见那人来赎回,于是晚辈亲去了一趟’鸿兴当铺’,想以万金购下那只‘绾青丝’,不想那掌柜的也是个懂茶爱茶之人,不肯割爱,晚辈多番唇舌动之,仍是无果。”

“命运当握在我们手中,凭心而为。”

岂料她迈出了这一步,四五条在她们周围探徘徊的蛇像是碰上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唯恐不及地慌忙转了方向逃窜而去。

黑雾穿透白纱,来势为之一缓,让顾晚凉在退力渐竭之事争取到了最宝贵的时间,当下双足再度点地,身形若纸鸢般翩然飘远,落在唐绯衣身前,右手执刀垂在身侧,刀锋指地。

他脚边满是那四头狼爆体而亡四散飞溅的碎肉,艳红色的肉块上还冒腾着一丝丝的热气。

墨敛冰眼底锐色一晃,转眼又被他掩去。江湖中皆知碧落余情剑为顾晚凉随身之武器,可夏暝色偏偏绝口不提顾晚凉的名字,似乎意有所指,尤其是她最后一句话,更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在其中,到底夏暝色还知道些什么呢?

墨敛冰眼色暗沉,半晌缓缓点头道:“这事敛冰的疏忽,只是这男女有别,敛冰就斗胆唤姑娘一声微尘。”

只是今日里,从清水潭里爬上岸的两条湿漉漉的人影打破了这山谷的安宁。

白袍人见两人神色有异,觉得颇为奇怪,只是事不关己,她静静地抿了一口茶,并不多问。

她冷眼瞧着情难自禁的两个人,弯腰从地上拾起两枚小石子,指尖一弹,两枚小石子飞一般地射向两人颈后的昏穴,两人只觉得颈后一凉,顿时晕了过去。

“咳咳……”唐绯衣心急地跑到石门边,冷不防吸入了几口扬起的灰尘,她难受地揉了揉鼻子,退后几步,惊喜道:“天无绝人之路,总算是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她正要迈步穿过石门进入甬道,被顾晚凉伸手拦了下来,只听得她淡淡地问道:“身上可有铜钱?”

唐绯衣蓦地心头一暖,抬眼看她,只见顾晚凉俏脸紧绷,薄唇紧抿,眼角眉梢隐现厉色,更带着一丝决绝。她余光扫到身后便是悬崖绝壁,一个念头惊雷般地在她心底炸响——莫非顾晚凉要跳崖?!

被点到名的魁梧汉子应声而动,快步走到客栈的另一侧,轻巧地跳窗而下,绕行到福升客栈的正面,装出一副被人追赶的慌张模样,跌跌撞撞地冲向顾晚凉与唐绯衣同骑的那匹马。

沈菱歌沉下眼,他敏锐地捕捉到苏羽墨话中的关键,义父是为了救她而中毒的,是谁窥破了苏羽墨的真实身份,又是谁将奇毒种到苏羽墨身上的呢?一思及义父可能是死于一场惊心策划的阴谋中,沈菱歌身上迸出肃杀的冷意。

“在这件事上,谈不上失不失望。”韩立声似乎长叹了一口气,突然话锋一转,“江碧,义父知道你有话要说,你我两父子之间无须吞吞吐吐,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她瞥了一眼正欢快吃着果子的唐绯衣,沉吟片刻,语气淡然地将心底的疑问问出口:“我记得唐姥姥持家甚严,她怎么肯让你独自出门?”

一个周末就蹦跶出这么一个过渡章节,泪流满面,我恨亲戚~飘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