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认——识。”三个字忽然荡起在这寂静的街道中,林沉衍说这话的时候,口中仍然是带着戏谑的笑。他抬手将手中握着半壶酒囫囵都倒进了自己嘴里一口吞下,嗤笑了一声,“我哪里会认得她?”言语间已然是十分不屑,带着骄奢纨绔之气。他冷淡回转过身去,又对着近旁的三两同伴开口道:“怎么?不去春意浓?”

闵夏绘先是恭称揽光,再是盈盈拜了下去,只是那双眼睛竟是不肯从揽光的脸上挪下去。“妾身还未谢公主赐死妾身的夫君。”她的语调忽然又变得轻轻的,如诉如泣,到是带了几缕空灵在里头。

宁祜南重重的哼了一声,“是本侯以往太信任你了。”他的目光在揽光身上回旋,似乎是在打量着她,“今日之事……只是为了告诫不要以为你被尊为大长公主,就能得意妄为!”

揽光不敢出声响,但忍不住喉头一甜,这口血气无论如何也都是压制不下去,沿着嘴角流了下来。可她似乎并不屑于将这些软处示于人前,更何况,她又怎么能激起这人的丝毫心软来?

“哦?”揽光尾音上扬,轻轻问了一声,“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

见她回来,明月宫数位公主齐齐跪下迎接,而揽光匆匆扫了一眼,目光游移,竟像是在寻找一人。她径直走到了大殿深处的耳房,那是她寝殿的耳房,里头住着的人——是詹春。

揽光伸出手指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方才一瞬就已经是将自己搅得心思烦乱,到如今还未见平息。突然,她又想起了当日崔道调查眼前这个人时对她回禀的话,林少时也是天纵骄子,惊才艳艳,只不过是……在他十五岁大病一场后,此前一切与他就好似没有了半分干系。

这……怎么会是萧淮呢?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凭什么?凭他一介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

“可查到那日杀闵杭岫的凶手了?”

他此时最懊悔的是生出这么一个儿子——这个不争气的畜生!

其实林易知早就言明了和林沉衍一刀两断,在人前,他哪里可还能再称得上是什么林相爷的二公子。可是除了这个头衔,这侍卫也的确不知道要如何称呼这个人了。

隔了一会,宁祜南才回过神来,他凌冽的目光几乎要切割开揽光的皮肤,“若不是你的这双的眼睛,本侯当年……未必会选你代替裴揽光做明月公主。”

“……呜……”宁松含着眼泪呜咽了一声,“多谢,明月姐姐。”可一声明月姐姐的这几个字说得早就不如先前那样毫无芥蒂。

“你……你有话直说!”闵老太爷目中聚着精光,一时着急有些气喘着说。

揽光在榻上轻轻的侧转了身子,头上的青丝顺着她脸垂下,几乎是将她的脸都半遮半掩了起来,从一摞摞青丝中射出的眸光分外动人心魄。她浑然不觉,抬手将头揽到了耳后,“你瞧,今日上谏的折子不是没有林易知的吗?”似乎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平时这种事情,他不是规劝得最尽心的吗?”

荀夫人,宁祜南的唯一妻室,是四大氏族之一卫家的嫡出小姐,但她自幼就身体病弱,几乎都是常年流连于病榻的。何况……她一个早已经是嫁了出去的女子,若要说她握着卫家的实权,这样的惊天之话又有几人会相信。

突然握起了拳头来,她想了想,最终是道:“我们去找……”可摇了摇头,她没有将话继续说下去,只是双眸垂在向了地上。蹲下来,抓了一把地上的白雪,用力在掌心中握了握,握成了一个结实的冰球。

揽光暗中捏着自己的掌心,这几年好吗?好不好,她即便是说给了他听了又能如何?他回来后就一再问,可揽光不愿意去回答这样的问题,多说无益,费这样的口舌,倒不如想想往后的日子要如何才能安稳的过下去。

揽光听了这话,心中越冰凉了下去,寒声问道:“你最后到底是在哪见到他的?”

上面正放着滚烫的茶水,猛然被这样震了震,满满的一盏茶水从里面都泼出来了些许,有的溅落在了林沉衍的手臂上。

揽光不怒反笑的看着他,定定的看了数眼。那个念头其实一直盘踞在心中,芽长叶,如今正要从她的口中冲破桎梏而出,要将她的那些想法告诉她眼前的这个男子。但她提了一口气,却是最终将这些东西都按捺了下去,

揽光掀起来帘子,车马也顺应着停了下来,她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口气淡淡说道:“本宫不进去,那你可能帮本宫里头一人带出来?”

萧淮……怎么就回来了呢?他在外四年,怎么就肯回来了呢?

听了这一言,她心中越像是冒出了一股无名火,那火几乎要将她整个身躯都点燃了。

他偏又是林相的儿子,虽说的是赶出了家门,可若是真在他手中出了事情,只怕将来这会是一个变故。

这病一年也不过就三四次,她怎么会料到偏偏在今日会作?

那处地方正是揽光今日被此刻所伤的地方,如今施了药,被包裹得好好的。她虽然容貌算不上绝佳,但这一身肌肤却尤似白雪。眼下毫无遮掩的露出于一男子面前,如凝脂一样的肌肤中又透出了绯红。

又说了两句话,揽光见小皇帝着实累着了,便叫了嬷嬷陪去后面早备下的禅房休息。

绕过了人群,从宫中出来的玄黑马车并着后头崔道的那辆马车一齐朝着的刑部疾驰而去,而前方正有一辆刻着“林”字姓氏的青布二驾车马,与他们迎面而过。

“是……”她口中哆哆嗦嗦的应了一声。对他,揽光早在四年前开始就已经学会屈服了,若有违逆,后果不单单是几个巴掌而已。

这些世家大族金山银山供养出来的老米虫,为一个死人又能真正撑多久?

揽光听后竟连眉毛都没有动弹一下,抬手捋了一下鬓边的碎,动作轻缓。“叔父又和光儿说笑吗?”她抬起茶褐色的眸子瞧着,就好像她眼下是在同自己最亲近的叔父说着闲话。

定然又是在吵闹了。揽光手上的动作微微停顿会,才微侧了眼睨了她一记,开口道:“随他去。”

那小宫女震了一震,似乎是绝对没有想到揽光会是这样的冷淡回答。她只疑心是自己听岔了,故而又一直不曾退去,在原地踌躇着。不过片刻之后,当她再次受了揽光冷眼一扫。那目光冰凉刺骨,又带着上位的威严,逼得她心中怯,不得不退了下去。

揽光望着她离去,纵然是的脸上有桃花脂粉遮掩也盖不住苍白,忍了几忍才克制住自己想要去看裴衾的念头。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即便是哄了他又能如何?

裴衾似乎已经是打定了主意不喜林沉衍,可揽光扪心自问,纵然是他不喜,自己也不会去毁了这门亲事。

宁祜南已在怀疑自己的身份,若是孤立在宫中没有任何依仗,只怕到了那个时候,即便是身处高位,仍是可以随意丢弃棋子。

“公主,吉时已到!”

阖宫上下都是鼓乐喧天,即便是在明月宫的深处,都能听见人头攒动的声响。揽光在一众宫女的环伺下站起了身子,大红吉服披身,倒也是有少有艳色逼人。

宫中的礼仪都行完后,皇宫一十六道宫门第次而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