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家必须得向新皇交代这个儿媳的身世,但是又不能直接摊牌,否则就是趋炎附势、见利忘义,借着皇家血脉邀功了。太子现在不觉得什么,过几年反应过来,肯定不会再重用贾家。

沉鱼是个稳妥的,听了这话并无疑问,只点头应了,待晚间回过贾琮后,便去凤姐儿处报备。

珍珠此时早已吓得心神大乱,想着经此一事,无论宝玉怎样,自己绝对是落不着好的了。索性一五一十的说了,只盼着贾母能留自己一条命,就是万幸了。

贾母和赵姨娘的动作,自然瞒不过大房。贾赦心中不屑,如今二房的名声已经臭大街了,老太太还想着找什么世家之女,是担心荣国府结的仇不够多吗。邢夫人倒是没吱声,二房即便沦落至此,贾母还念念不忘,不像是趋利避害的老封君的作为。这可不仅仅是一句宠爱能解释的过去的,贾赦身在局中,未曾觉,邢夫人却是品出了点意思。

贾琮道:“母亲和嫂子只管去就是,老太太还叫上我做什么?我又不能在里间和你们一起用膳,一个人怪没意思的。”

黛玉下船,便有贾府的下人们等候了。孙嬷嬷、李嬷嬷忙上前问候,两人言语恭敬,不卑不亢,衣着体面。黛玉曾听母亲说,她外祖母家如今出了大事,本不欲再叫她来,只是几番推辞不得,少不得待父亲进京复职之后再做打算。如今见这般情景,心里不禁踏实了些,想着毕竟是国公府邸,纵然有些不好,也不会太过。

贾琮来的不早不晚,正巧治国公家的马尚、修国公家的侯孝康两人在斗诗呢。见贾琮来了,众人忙道:“琮哥儿来了,快,这小子素日里有些歪才,叫他来做公道。”

二房搬走后,贾赦一家住进了荣禧堂。迎春被邢夫人接回到身边教养,贾琏和凤姐儿名正言顺的开始了管家生涯。贾母因着诰命品级,以及天差地别的两道旨意,轻易也不好在邢夫人面前摆谱了。每日晨昏定省,贾母的意思本来是取消了,自己看见邢氏得意洋洋的嘴脸,哪还会有好心情。只是邢夫人如何肯给贾母这个挑剔自己的机会,待到腿伤好了之后,即便贾母不见,仍准时到门外请安。

贾赦心里翻翻白眼,道:“母亲放心,弟弟将正堂‘还’给我了,定然不会沦落街头的。后街住的都是族中旁系子弟,以及族中长辈亲眷,弟弟住过去正合适,我特意寻了最大的院子,又派人去修缮了一番,定不会叫弟弟受了委屈。”

邢夫人见此,方才放心,道:“可是吓着我了,你哪儿来的那么多血?”

贾母一听这话,眼前一黑,这小贱人三言两语就说的自己,好似故意不请大夫,想要儿媳、孙女等死似的!其心可诛!

史家兄弟一看就急了,忙招呼人将贾母抬到床上,请太医、熬药、针灸,折腾了半晌,贾母方才悠悠转醒。贾母醒后,见床前围的一群人,哭道:“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老大呢!我病了他连问安都不知道吗?这个不孝子!”

皇上大惊,不是吧,贾家又出了什么事?都闹到这步田地了?遂道:“贾卿何出此言?我与卿君臣数十载,你有何难处,朕定为你做主。”

贾琏生母娘家,更是了不得。秦家书香门第,素有美名,只是近年来虽在士林中颇有美名,于朝中却不显,因此贾母并未将秦家放在眼里。今日却得知,贾琏舅舅成了长安府尹!这长安府尹与御史台、步军统领衙门、九门提督府齐名,其长官非万岁得用之人不能胜任。秦朗如今得了这个职位,封侯拜相则指日可待!若是平日里,贾母得知这个消息,定是喜不自禁,而如今,却不亚于晴天霹雳!

王夫人趴在贾政脚下,痛哭道:“老爷,真不关我的事啊。你想想看,我不过是闲暇时候往那边走走,瞧瞧有没有人偷懒而已,如何管的了琮哥儿的事?大房都出去了,是老太太叫我照看的,苛待琮哥儿的大厨房,本事大太太在管的,她病了也是老太太做主交到我手上的啊!”

林之孝带着人赶忙去了步军统领衙门,底下的奴才下人们,听了这话,都不禁腿脚软。大老爷贾赦起怒来,连琏二爷都挨过板子,他们这群下人,更不会留情了。

贾母在屋里笑道:“是凤哥儿吧,我在里面就听见你笑声了。”

而赵姨娘的事情更加简单,正室用膳的时候,叫妾侍或是儿媳在一旁伺候是理所应当的。待太太用过饭后,侧室和媳妇们,就这剩下的吃些便是了。有些条件好的,例如王夫人侍候贾母的时候,只是走个样子,等回到自己院子里,再另叫人做些吃便是了。

而贾琏和凤姐儿的婚事,因是贾家这一辈头一个嫡孙的大婚,贾母显得十分重视。王夫人也希望自己亲侄女儿嫁进来之后,有个臂膀,也不曾拖后腿。贾家众人难得的齐心协力。

贾琮还未数落完,就听一声呵斥,“小小年纪只知道享受,挑三拣四,不知上进,真应该把你扔到军营里头去,看你还挑不挑!”

鸳鸯回道:“不过是小毛病,并不曾请太医,老太太说稍歇一歇就好了。”

就这样,在连贾母都不清楚的情况下,贾敏“怀”有林家子嗣,十月怀胎,是个男孩儿。贾母这边自是欣喜异常,自己女儿嫁到林家多年无子,好不容易有个姐儿,如今又生了嫡子,正凑成一个“好”字,儿女双全。贾敏这边却是滋味难言。看着这个孩子,既是喜欢又是难过。喜欢的是这是自己的儿子了,林家有后了,难过的是,为什么这不是自己亲生。

太子笑道:“她们几个虽然有些小心思,却还没有聪明到这份儿上,不合适,还有谁可以?”

话还未说完,便听邢夫人打断,“够了!王氏!你也不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堂堂荣国府的二太太,举止无状口出狂言,丢不丢人!你有什么话也不必和我说,等老太太来了便有分辨。”

这边正热闹着,就听门外有小丫鬟高声道:“给二爷请安。”

不过,接下来这些都不是贾琮能思考的了,因为,我们随遇而安的小贾琮,抵挡不住婴儿的本性,睡着了。

王夫人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却不显,只是听到宝玉病了时,泪珠滚滚而落,哭道:“可是苦了我的宝玉了”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王夫人用一路上的时间,将事情都理顺,回到家中,第一件事情就是去见贾政。

本来贾政是不耐烦见她的,赵姨娘也没想着叫她再出现在老爷面前,三言两语,只一句“老爷叫太太回房歇着”,便将王夫人打了。谁知王夫人道:“并不敢劳烦老爷,不过我哥哥带了些东西给我,不敢自专,想着叫老爷过目。”

王子腾给王夫人带东西,此事确实有的。不过却只是些有毛的大衣,上好的缎子,并梳妆用的,为的是不叫她在牢中难过。

赵姨娘却不知道这些,只以为王家又传了什么消息,她还没有私自扣下的胆子,只得一扭一扭的回去禀报贾政了。留下王夫人对着赵姨娘消瘦妖娆的肩膀,眼神阴冷,咬紧牙根。

贾政最后还是见了王夫人。

王夫人此时的姿态,与两月前大不相同。素色的衣裳,有些单薄,钗微斜,脂粉色淡,颇有一股叫人怜惜的意思。王夫人此时年纪还不算大,正是风韵犹存的时候,否则也不会在几年前还能生出宝玉来。毕竟是少年夫妻至今,两人举手齐眉二十几载,感情也一直过得去。此时见昔日风光无限的妻沦落至此,贾政心中颇不是滋味。

王夫人拿捏了贾政后院这么多年,对他的心思把握的极准。姿态放得够低,也说自己委屈,只垂泪为老爷伤心,埋怨自己连累的老爷。

“但凡我再机灵些,何至于叫人拿住了。”

“现在想想事情蹊跷的很,底下人虽克扣,却不敢不给主子吃食的,琮哥儿不过三日,怎会饿成那样?”

“老爷为家操心这么多年,因为一点小事,被我连累,实在是我对不起老爷啊。”

“宝玉如今不知道怎么样了,刚刚听下人说,奶嬷嬷传来的消息,怕是不中用了!我苦命的儿啊。”

“我的珠儿啊,但凡你在,何至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