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大病初愈后行动不便,语缓慢甚至无法做到吐字清晰,只问我周玉的案子处理的怎么样,只字不提病诱因。

幼时他曾给我和周成远卜过一卦,卜完脸色大变,久不出门。

段策皱下眉,“然后呢?”

跟段策一起被围观的还有个年轻女孩,鹅蛋脸柳叶眉,杏眼闪动着委屈的泪光,紧绷的嘴角却有着与众不同的倔强。

这话骂出来最受打击的是母亲,她脸色变得苍白,身体微微颤抖就像风中秋叶一样摇摇欲坠。

讲完这位现任祖母,她又介绍了周家的其它成员。叔叔在我离开仙渡后新添了位千金,取名周玉,个性张扬酷似祖父,目前是大家庭中最为受宠的公主。

“别走,周暮生……”

“那为什么还要留他下来吃饭?”

我迟疑了下,如实回答,“我是本地人。”

“暮生,帮我穿上针,”母亲戴上老花镜尝试了几次后终于求助于我。

另一个娃娃低头看了下,说:“我有两条腿,可以背着你走。”

老爷子说着已然泣不成声,眼前就要跌倒我忙在旁边扶住,“小心。”

倘若不是身上没有其它可以送出去的东西,我是绝不会舍得拿出来的。

她拿槐树干削组成缺失部分,拿出随身携带的瓢盆开始和面。

周家这片老宅向来被视为风水宝地,记忆中从不曾有过类似怪状。

我忍不住问:“周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母亲摸了摸善水的头,轻声道:“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你很快就会知道。”

或许是碍于祖父的警告,除了必要的日常用品送来之外,白天并没有什么人前来打扰我们。

母亲经此一病,虽未留下什么严重后遗症,走路却开始变得蹒跚缓慢,出院前医生再三叮嘱不可让她有太大情绪波动。

每日饭后,我都会扶着她在院子里四处走动,虽然知道人上了年纪复原的可能极小,却依旧抱着些许期待。

自从进入周家后,善水就变得格外沉默,经常缩在角落或者对着天空呆,连对平常喜欢的花草植物也不多看一眼。

我记得母亲说过祖父不喜欢善水的话,便隐隐有些担心,“善水他最近好像有些不开心。”

母亲道:“这孩子虽然平常话少,但是心里跟明镜似的。你祖父不喜欢他,他便尽量减少存在感,连这里的草木都控制着不动,困在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真是为难他了。”

我对此有些愧疚,为了照顾母亲和出于未来的考虑,我已经答应过祖父,在他生前绝不离开仙渡。

祖父如今已年过八十,每见一次都有苍老愈深的迹象,现再加上设法召我回来继承财产,想必已经时日无多。

母亲或许也是想到了这点,所以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良久后才忧郁道:“也不知道小玉的事警察调查的怎么样了。”

经她一提,我才想起被搁置的两桩命案,最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我连基本睡眠都无法保障,更没有心情理会这些。

只希望真相能够尽早水落石出,令生者宽慰,还死者公道。

夜里吵闹还在继续,而且有愈严重的趋势。

院子里的坟墓变得愈拥挤,好几次我都担心它们会穿破墙壁和地板长到房间里来。

知道我的忧虑后,母亲拿了红线替绑在窗户和门闩上,叫我不用担心。

尽管如此,我也依旧常常被吵到失眠,头痛欲裂时恨不能长翅膀飞出这面目可憎的地方。

三天后,周成远独自一人来了西院,母亲说有些倦刚刚回房,我跟善水两个人正坐着下围棋。

我同他打了声招呼,继续跟善水对局。

母亲说的不错,这孩子头脑一点也不笨,围棋这种极耗脑力的娱乐项目,被他轻轻松松就能熟练掌握。

周成远站在旁边看着,最后饶有兴趣的跟我一起应战,竟还落得险胜的结局。

善水将棋子收起来抱着离开,周成远望着他的背影道:“才新手就这么厉害,你这儿子前途真是不可限量。”

这种恭维很受用,让我有种难以言说的快慰,总算有些明白母亲总喜欢领着我在人前炫耀的骄傲心态。

不过想到他来的目的,我便很快冷静下来,“今天这么闲到这里逛?”

他淡淡道:“前些天一直在外地出差,昨晚才知道你回来住在西院,今天就抽空过来看看。离开这么久,还能不能住得习惯?”

“还好。”

天气不错,他穿的很休闲,盘着脚在善水方才的位置上坐下来,若有所思的盯着我看。

他问:“为什么回周家?”

我说:“抱歉,此行非我所愿。”

周成远笑笑,嘴角微挑带着点蛮不在乎的雅痞味道,“其实在寿宴那天,我见他看你的眼神,就猜到了会有今天。”

我也笑,“既然预料这么准,不如帮我看看明天会怎样?”

“你不会继承周家财产的,是么?”

“我不知道。”

我并没有搪塞,而是说真的,如果祖父继续拿母亲作威胁,我或许会认真考虑。

周成远顿了顿,道:“我劝你不要接受。”

他语气平静的就像说今天阳光真不错,但我却从中嗅到了危险的味道,电光石火间脑海中竟然想起了周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