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如此,那些被放出来的贪官污吏的姬妾丫鬟们,并没有如同历史上那些命薄女子一般落得无比悲凉的命运,她们更多的选择了入天策府。这些后宅女子,便是再干净也想着要争一口气的,她们极少请入后勤营,大半进了真刀真枪随时会上战场死人的地方。要知道,除了战争残酷之外,天策府的训练也是出了名的严苛,这些女人硬是咬着牙挺了下来。

富户们纷纷递上拜帖,有的说提供庆祝场地,有的说要出晚上庆功宴费用,有的干脆求了庆功宴资格大开府库,点数着家里有什么珍玩可以送上去,以求得庇护。只要上面人别清算他们!怎么都好说。

对于天陵的弱点,卢子湛心知肚明,他乐得开怀:“没关系,以后哥来保护你,府主快到我碗里来!”

吴承越喝了一口茶,摆摆手:“府主下的令总没错。你要知道,咱们这回干的可是大事,若是走漏了风声可是要遭殃的!宁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嘛,反正不过是只鸟而已。”

这一天简直是吴庸人生五十年里最跌宕起伏的一天,先是提心吊胆到了湖广境内,被迫书写屈辱求和信,然后被暗杀,紧接着又神转折的被救了。来人什么目的,他已经不想去探究,或者说,他已经没有气力再去思索这一连串的复杂情况了。吴庸低声叹了口气到:“你救了我。”

那声音如同爆炸一般的喷出来,将这山河冲击的地动山摇,东都之狼,从这一刻开始露出獠牙。

天陵反手给了他一记肘击,然后翻身上马再不理他。卢子湛一个人站着,摸摸刚刚被天陵暴力对待的左肋,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世界与曾经不同,曾经他们牵绊太多,如今却只有彼此。没有人比秦天陵更了解卢子湛,也没有人比卢子湛更懂秦天陵,世人不懂得他们内心深处装着怎样一个被这时代所不容的灵魂,他们不明白这二人心中藏着怎样惊世骇俗的想法,只有他们彼此才懂。像俞伯牙和钟子期,像出与种群声波不同的两尾鱼。

他轻轻勾了勾嘴角,冷笑道:“原来威风凛凛的侯爷也知道害怕。”

这群畜牲依旧围着她,攥着长枪一下一下的抽|拉,竟然出疯狂的怪笑,他们丑陋恶心的嘴脸此时已经扭曲得没有了人模样。或者说,他们早就不是人了。

董掌柜猝不及防,重重的摔在后面的货架上,几样玉器随着货架狠狠地摇晃了几下,然后掉下来噼里啪啦的掉下来。董掌柜身上疼的要命,却拼了命的扑出去抬去,牢牢护住那些玉器,护命一样的把这些宝贝蛋护在怀里,全然顾不得自己。他身边的小伙计弯下腰,伸手想要拉起掌柜的,没曾想却被那侍从拎着丢到旁边。小伙计抬起头,看着那莽汉狰狞的面孔,吓得顿时一声都不敢出。

殷素素立刻笑起来。一边瞪了一眼刚刚那小贩,一边笑道:“我刚刚看到一样好东西,你等等,我拿来给你。”

天陵叹了口气,她从来不知道卢子湛也能这么小孩子气,索性只用似嗔似怨的语气略略责难道:“你我自此出行,本就有要事在身,你不急着赶路也就罢了。素素年纪小,你怎么竟也和她一般?玩心这样重。”

听听,听听,这句话喊得!这叫一个千回百转,这叫一个婉转柔美,真是嗲死个人了!小声音含糖量真不是一般的高!卢子湛看了一眼殷素素明媚的笑脸,勾人的小眼神,脸黑的不能再黑。冲谁抛媚眼呢!冲谁抛媚眼呢!还有,那个秦姐姐什么的,喊得用得着那么抑扬顿挫么!三个字而已,瞧瞧这喊得!汉语里一共就那么几种音调全被她喊出来了!

天陵点点头,她将胳膊放在书案上,眼睛看着远方:“慢慢的都会有的,以后会有玻璃,会有水银镜子!我再也不要用这种铜镜了!还要有银行,要美容会所,要健身馆,电影院就算了,对了,还要图书馆和更多地学校!老子先把张大元他们全丢进去!”

天陵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才慢慢开口:“孙子兵法中五事七计指的是什么?”

说罢,挥他一贯雷厉风行的风格,果断转身出去了。被丢在屋里的天陵默默看了看书案上那碗黑乎乎的玩意,抽了抽嘴角,然后紧接着视线落在了药碗旁边的那两张地图上,正是玉观音里面封存着的那两张。

他明明听到天陵报平安,也明明见到天陵之前是满血,现在这样显然是遇到了什么特别的意外。他这里思索着,突然耳畔响起天陵带着明显怒意的喊声:“圆真大师!你何以出手危及我性命,你我不过是机缘巧合同受明教坑害,落入这陷阱般的暗道中,我秦天陵自认与你无冤无仇!”

手中的龙牙龙吟用得越来越灵活多变,哪怕她自己都有些看不出来这是曾经的那些招式了。可这丝毫不影响枪招的杀伤力,以攻为守,既攻又守,这感觉乎意料的好。天陵练习天山六阳掌和连城诀已有不短的时间,掌法剑法都烂熟于胸,此时她心中涌动着一种情绪,只想尝试一下。

不过天陵有兴趣前去是一回事,杨逍挑衅的邀请可就是另一回事了。下了战帖,前去找对方,切磋武艺,简直是江湖常态,约战于某个地点,那是高手对决或者是特意算计。你杨逍挑战我,不来我天策府,反倒让我去光明顶找你这是什么道理?天陵心里对杨逍这傲气的态度不以为意,他既然找上她就说明这杨逍也沉不住气了,如今这股傲,也不过是强撑着罢了。然而天陵可以不在意杨逍的态度,天策府却不能不在意。

但城市详图这种东西,就是比剑三外挂更外挂的存在了。因为是从达鲁花赤手中流出来的,所以这图上详细的标注了其军事意义。要知道,古代攻城可真心是个大工程。冷兵器时代,热兵器还没有广泛应用的时候,若是城内城外兵力相当,攻城成功的可能性基本没有。城门打不开,城楼上的守卫你够不着,至于城墙?那更不用提了。故而每每攻城,代价惨重。有了这张图,等到时机一到,他们自然可以游刃有余。

旁边一个有些黑瘦的新兵不屑的看了一眼瘦猴,然后说道:“我家是河南的,我爹说了东都是洛阳,那地方都拿黄金铺路,到处都是珍宝,住着无数的达官显贵。”

把江浙私盐的问题处理完,天陵立刻带着卢子湛回了武昌。卢子湛一点都不含糊,一到武昌立刻开始欣赏天陵的虾兵蟹将。一边欣赏一边摇头,头摇到最后马上进入状态,直接从体能开始,折腾这群不成气候的小虾米。从长跑到短跑,从度到力量,从仰卧起坐到俯卧撑,连马步都被看做是小意思,挥枪练枪法都已经被看做是放松了。泥地里打滚练匍匐前行,刚开春没多久就让人直接往水里跳,魔鬼训练不过如此。没多久下来,天策府的众人非训练时间遇到卢子湛,立刻下意识的觉得腿肚子打转,一看到天陵,那是欲语泪先流啊。

卢子湛笑了一下,然后问道:“那么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你去换件衣服。”天陵皱眉看着他,这厮穿着一身粉红还上瘾了,回到她这里也不换掉。

对面立刻人心涣散,也不知道到底是该前进还是后退。就在这时,一个粉红的身影从天而降,快到地面的时候,那人一个后跳然后稳稳落地匆匆容容的站了起来。几乎所有人,无论是有些混乱的元军还是天陵身后的江湖人,都无比惊讶的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

这样目的性极强的旅途显然非常辛苦,天陵连续几个月也没休息好,一边忙着寻找可投机之处,一边管理天策,还要震慑这些管理店面的人,免得天高皇帝远他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柏老爷就是她在洛阳遇到的,这柏老爷本为富甲一方的巨商,但儿子嗜赌又被人做了局子套在里面,输了大笔的家业,紧接着他偶然收了一本书,居然是个什么毒经,引了几个江湖中人。家破人亡之时,他也清楚,他钱多又无权,惹了人的眼挡人的路。

天陵背对着他,单手撑着下巴,过了一会才道:“你做的不错。但这次山猫子受伤,是你做的?”

她背着一只手,只单手将枪刺出,身体并没有大幅度移动,却让人觉得无处可躲,密不透风。五人被当场击毙,天陵甚至没用多余的招式,长枪洞穿了任天狂的心脏,鲜血顺着她微微上扬的枪尖一直流到枪杆上,再慢慢的在天陵白皙的指尖让晕染开来。她看着面前众人朗声说道:“今日今时,就以这些人为戒,我天策府不容□妇女之徒,不容欺压百姓之徒,不容违反军纪之徒。我只说一句话,我眼里揉不得沙子,谁敢挑战我的底线,等我清理门户时可不要怪我不留情面。”

“哦?这次没有擅自做主张?”

“对啊,”陈柱子眼睛一亮:“老大您和灭绝师太交好,到时候有她坐镇,那些海沙帮的贼子还敢造次?而武当派,我们同为湖广行省,您年节的时候又多有打点,想来也会多多照拂。”

秦天陵坐在椅子上,看着这群人跟被镰刀割过的麦子杆一样齐刷刷的跪下来,简直要被气笑了,她看了一眼周围练枪心不在焉只顾着看着闹的家伙们厉声喝道:“都看什么呢!还不练功?没看到人家都瞧不上你们么?你们都把他们打成这熊样了,人家还心高气傲的觉得你不行呢。”

“这群王八蛋轻功这个糟烂,来一队天枪营和天弓营一同驻守相互掩护!小心毒盐,有人爬上围墙就给老子打下来!”

几个不省心的熊孩子看她依旧清醒,顿时开始闹起来。刚从峨眉回来的张大元亮开了嗓门喊道:“府主,俺、俺、俺们敬了您这么多杯,您、您、您也得回我们一、一、一杯不是?弟、弟、弟兄们可盼着跟、跟、跟您一起过年了!”

两人一上一下,一呼一应,远远的喊着话,声音扩散在空气中,和着冬日绵软的雪,慢慢融化。灭绝站在廊上,看着院中的两个姑娘,只轻轻扬了扬笑脸,摇了摇头,然后便回到客房之中。

天陵瞪了瞪眼,她感激于灭绝教导,也颇有亲近之意,但她虽初入江湖,有些忌讳却也是懂的于是道:“师太,这如何使得?”

“多谢纪姑娘夸赞了,”天陵却是大大方方的接下了赞美:“在下自认虚长姑娘几岁,若是姑娘不嫌,便叫在下一声姐姐吧。”

这日子没法过了……

几个骨瘦如柴的小伙子围在莽汉身边,只随他一同跪着,他们都曾是一个村子的,自幼就信服这个身强体壮的老大,也都受过这位良善的妇人的恩。他们平素也都多多少少受过元军的欺凌和侮辱,对这种遭遇说得上是感同身受。可毕竟是山野粗汉,口齿笨拙,慰藉的话不知道该如何出口,此时便只能随莽汉一同跪着,低垂着头。

杜润派来的人一脸不忿,却不敢说什么,只听得施耐庵反驳道:“老师,我也曾受过招揽,然而那些人不过渴望建功立业罢了,这秦府主却要许一个九州长安!单凭这句话,我施耐庵就愿意冒死试他一试,您传我学问为的甚么,不过就为了辅佐君王,建一个王道乐所罢了,男女又如何了?”

施耐庵生性豁达直率,又颇有几分乐天派,他有自己的理想主义的一面,故而为官不久便不能忍受官场黑暗辞官回乡,也正因为如此在历史上他才会接受张士诚的招揽,又失望离开,最后郁郁不能,只得在书中寻得个豪情义气快意恩仇。他到不在意人家天策府下帖子请的是刘伯温还是他施耐庵,他只不过是又一次看到了他所希望的那点子东西罢了。

郑元善吹胡子瞪眼:“你个朽木,王道乐所的王可从来不是女子!征战沙场从来都是爷们的事,一个女人领着一帮子官老爷的姬妾能做什么大事!”

施耐庵笑嘻嘻的给老师顺气,被骂了也不恼,老师说什么他也不听,理念不同争论了也没有用。当晚,刘伯温在宅中摆了小宴,只算作接风洗尘,未想到第二日施耐庵便急不可耐的回去安顿家眷了。

天陵也没想到,刘伯温没请来,倒是请来了个更有名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