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从望月楼离开之时,林觉曾告诉谢莺莺自己在十八日之前会再去一趟商议决定望月楼是否参加花魁大赛的事情。本来十六十七两天便该去问问,却因为挨了打而无法前往。而今日已经是花魁大赛截止的最后一日,林觉必须要来。

两名仆役握着黑魆魆的枣木棒上前来。林觉不待他们上前拉扯,自己走到条凳前趴了上去。

然而这些话又不能跟浣秋明说,方师母只得安慰浣秋说反正林觉他们常常见面,不必如此云云,借以旁敲侧击。方浣秋也觉得自己可笑的很,明明可以时常见面的,怎地要作此情状?顿时便展眉而笑了。

方浣秋喜道:“你的词么?读给我听听。”

趁着他们父女二人说话的机会,林觉匆匆填饱了肚子。回到屋子里后,方敦孺道:“林觉,浣秋这病怕是要将养数日方才能走动。现在只能将她留在你这里将养。我刚才跟浣秋说了,她也同意了。”

林觉拱手进屋,让绿舞拿了十两银子去付诊金。这张神医确实够黑的,就这么跑来一趟,什么都没干,便是十两银子的诊金。难怪当初林有德而小女儿一个热毒之症都花了四十两银子,请的也是这位张神医,黑的要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喝光了一壶茶的时候,绿舞回来了。绿舞捧着针线篮脸上洋溢着笑意,显然心情很是高兴。

林觉苦笑道:“若是读书为了科举,便没那么有意思了。你瞧有德堂兄,读书数十年,每次科举都名落孙山,读书在他看来便是一件让人厌恶之事了。但对你而言,只需识文断字不当文盲便可,倒是没他那么有压力。”

林柯收起笑容道:“是啊,太巧了。很难让人相信这其中没有鬼啊。”

“那就是了。既然如此有用,何乐而不为?莺莺姑娘该去竞争竞争才是。这不是一个改变现状的好机会么?”

“林公子是正人君子,是奴家问错话了。奴家告诉公子,杭州目前名气大的青楼有十余家,实力最大却只有两家,一家叫万花楼,一家叫群芳阁。这两家青楼中几乎聚集了近四年来所有的花魁大赛的前三名娘子。可谓是盛名远播。这两家青楼也是最近两年才冒出来的,其幕后所属后台你道是谁么?那便是杭州府的梁王殿下。”

这一嗓子之后,二楼上瞬间热闹了起来。楼梯咚咚作响,十几名女子有的蓬头散发,有的只穿睡衣,有的还光着脚,一窝蜂从楼梯上冲下来。片刻间莺声燕语娇嗲发嗔闹声不绝。林觉瞬间被七八只手挽住胳膊围在中间。

林觉这才恍然,认出了眼前的两名妇人。其中一位正是西湖红船上那家望月楼的鸨母。

绿舞伸手过去,摸到了林觉薄薄中衣下热乎乎的皮肤,脸色忽然通红。好在林觉已经背对自己,倒也没看到自己的窘迫的样子。

方敦孺摆摆手,提笔蘸墨开始写字,林觉掀帘而出。门前木廊下,师母已经备好了铁锹铁铲之类的工具等着自己了。

“二公子,您放心,秋容明白的。秋容会离开杭州,秋容的老家在湖北,秋容回老家去。老家还有各婶娘和堂弟在呢。”秋容轻声道。

林觉上次说要去拜方敦孺为师前来恳请,林伯庸当时虽然同意了,但私底下他和黄长青等人也谈论过此事。他们都认为此事不会成功。那方敦孺虽然是名扬天下的大儒,然而此人却并非那种性情温和与世无争之人。恰恰相反,此人性格倔强刚强之极。当年此人在朝为官,颇有刚正之名。但却因为政见不合,和同僚甚至先皇都发生了争吵,愤而辞官回家。满朝官员为之瞠目,先皇亲自相劝都没能挽留,由此可见一斑。

钱氏披头散发呆呆的看着林全道:“你……你要休了我?”

“也好,叫小厮们前面去开路去。”林伯庸道。

林全二话不说,冲回屋子里端了两只圆凳出来,在围墙边将两只凳子叠起来,慌慌忙忙的往墙头爬。凳子摇摇晃晃,林全慌慌张张,轰隆一声连人带凳子摔在地上,林全的屁股硌在一块石头上,差点没掉下眼泪来。

“瞧,我说的不是?死脑筋。秋容,你经常出门在城里跑,城里有什么有趣的事情没?说来解解闷。我这每天都在屋里闷着,也没个乐子。那死鬼每天早出晚归,回来也不跟我说话,把家里当旅店了。对了,赶明儿你给我偷偷的跟着他瞧瞧,看他每天都忙些什么?几间粮油铺子有那么忙么?”钱氏叹着气道。

师爷老胡躬身道:“北关门内的万掌柜前几日便说了,要请大人吃饭。我给安排到明天中午了。”

一切已经无需太多的解释,一切已经百分百的确定。林觉其实也松了口气。毕竟林全是同父异母的兄长,多少还有些同胞之情。之所以要完全的证明这些情形,其实也是给林觉自己一个心理上台阶下。林觉多么希望今天自己不要看到马有才他们的这番动作,然而,现实是多么的残酷。

林虎也道:“是啊,我也没听说过。而且大白天的,这帮人胆子这么大?真敢劫道么?”

“我也去。”方浣秋也伸手从墙上摘下一只小斗笠道。

方敦孺哼了一声,举步进屋。林觉忙带着林虎出了院子,拿了外袍去往午后山崖下的水潭,仔仔细细的清洗了一番,再穿上长衫,这才回到方家小院门前。

“哦。在下林觉,慕名来求见方山长。”林觉拱手行礼。

“你给我个不砍你的理由。”林觉道。

林觉摆了摆手,林虎将背上背着的竹篓取了下来,掀开盖布,从里边拎出了两只小酒坛来。

林虎点头道:“公子说的是,那一帮看着就比这几位有种。咱们去找他们去。”

“人家现在是满腹经纶,嫌弃我们家塾的庙小,容不下他这个大人物了呢。”林全在旁出身讥讽道。林柯林颂几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清晨,林家大宅后宅花厅之中,林家家主林伯庸身着一袭宽松的白袍坐在案几旁的红木大椅上。面前的桌案上,一只磨得光滑锃亮的凤嘴紫砂壶摆在那里,旁边是一小碟点心和几碟素菜。

林虎这才惊醒过来,忙奔过来抓着林觉的胳膊搭在肩膀上。小少年颇有一把子气力,一用力,便将林觉顶了起来。扶着林觉朝着船厅走去。

林虎坐在船舱里神色有些紧张。他长这么大还没坐过船,见了白茫茫的水面以及摇晃不定的小船,他有些发晕。一双黝黑的大手紧紧抓住船篷上的竹蔑,身子绷得紧紧的,不时的吞咽着吐沫。即便如此,他还不时的提醒着绿舞小心,生恐绿舞掉到水里去。

当下将林虎叫来,告诉他这个消息。小少年高兴的一蹦多高,趴在地上连连磕头。绿舞在旁边捂着嘴笑道:“小虎,今后你可要听我的话,不然我可要打你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长青叔宽宏大量,岂非是纵容他为恶?我林家是有规矩的,长青叔是大管家,家主和大房三位兄长以及我林全都是对长青叔极为敬重的。他这么做便是犯上。此事我和几位兄长都商议了一下,决不能容他这么嚣张。所以必须要遏制其气焰。”

“二公子,小的可没惹你。”

“哼!我们可受不起。你现在可了不起了。”蒋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脸上厚厚的脂粉被汗水弄得一块块的,活像个大花脸。

黄长青转过头来咬牙骂道:“怎么办?立刻回去收拾铺盖卷给我滚蛋。我呸。”

……无物不然,无物不可。故为是举莛与楹,厉与西施,恢诡谲怪,道通为一。

“下一个问题该问论语通篇多少字了吧。”林觉心里想着。

林伯庸看了一眼黄长青,眼中有责怪之意。黄长青忙道:“生了病自然不算是故意逃课旷课。但徐先生说了,林觉公子课业散漫,不思精进,给其他房里的公子们极坏的影响。明年便是科举之年,家塾甲班有十六人将要参加科举。林觉公子也在其中,他是直系公子,焉能不以身作则?”

林伯庸点了点头,目光凝视林觉道:“林觉,你还满意么?”

“我哪有那个想法,我可没想着赢银子。我只是走投无路,不忍见二丫头死在床上。还是前街的李二郎给我指了条路,说城里有放爪子的地方,可以去借些爪子救急……我实在没有办法,这才按照他的指点,去了东河街的灯笼胡同。”

“慢着,且听他说些什么。”林伯庸忽然对这个林觉有了一丝兴致,他倒要看看这个三房庶出子今日要说出什么话来。

“嗯,明白就好。我林氏一脉渊源数百年,开枝散叶生生不息,祖上贤者辈出。然到了如今,成就者寥寥,有辱我豪门大族遗风。正因如此,老夫才要每月庭训,激励你们奋发上进,光耀门庭。我林氏宗族,在老夫这一代,必要广出人才,重归朝庙堂之上,恢复昔日林氏之辉煌。这个责任不仅是老夫一人来背负,你们也都有责任,因为你们都姓这个‘林’字。为了完成这个目标,老夫不得不督促激励你们,甚至惩罚你们。明白么?”

“公子,您起来啦。洗脸水已经打好了,公子先洗漱,一会儿绿舞替你梳头。”

那身影呆坐片刻,撩起蚊帐探出身子来,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孔来。那面孔上带着迷茫和不解,朝着光线暗淡的屋子里四周张望着。越是打量,少年的脸上便越是迷茫不解,越是疑云遍布。

“莺莺姑娘,此事便着落在这位张衙内身上了。你附耳过来,我跟你细说一番。”林觉脸上反光,呵呵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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