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家伙撒泡尿也能有五十来度,放个屁都带酒精味儿!”有工友这么评价他,片杨广诚自己还觉得不够劲儿,自己还加了一句,“应该说我是放个屁都能醉了裤裆!话说回来,我心里便明白着呢。不明白?不明白我能看出这房子晃悠来吗?”

杨大拿五十出头,长得膀大腰圆,只是略有些跛,他自己倒是们不在乎,还时常会和一帮小年轻们看玩笑:“别看我走道栽楞着膀子,那是道儿不平,要换成体育场那种跑道,也是一样的,不信来掰掰腕子。”正一通臭吹,要是有人来一嗓子:“梁军来了!”他立马就能消停下来,头也低下去了,眼神也好像不济了,迷迷瞪瞪的就开始往边上出溜了。

“你们是……啊,对不住,让几位失望了。”身后传来一个不大的声音,正是身为厂长的龚永健。

虽然两个摊子离得非常近,张卲伟每天还要来买酒,李有财也知道张卲伟是赚到了钱的,但能赚到多少就不清楚了,和许多人一样,他更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地瓜烧能不能卖出去,能卖出去多少,至于别的他并不怎么在意。他知道张卲伟有一台样子颇小巧的半导体收音机,每天中午是会打开听半个小时评书,之前是《三国演义》,现在则是《儿女英雄传》,说起收音机李有财家里也是有的,那还是土改时分的,比起张卲伟那台不只要大出多少倍,他曾去商店问过价钱,那样的一台收音机要一百多块钱,比他卖一个月的酒挣得都多。

“人不大,口气倒是不小。”龚永康听得不由乐了,龚永健却没有笑。

有些人大约天生就属于为艺术而生的,郝宏兴就是这样,唱歌,唱戏,打快板,甚至是高难度的芭蕾舞,样样拿得起放得下,那也该算他最风光的一段日子。然而农宣队终究还是被解散了,于是郝宏兴进了造纸厂的铡草车间当了工人,比起许多至今也没有返城的同学,他算是幸运的。

张卲伟突然现自己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许秀明那颗受伤的心。为了一个虚幻的偶像不值得?我们也有自己的生活,用不着在意别人是怎样的人?……不好,统统不好。算了,还是什么都不要说,静静地听她牢骚好了。

“世界就是这样,并不一定所有的事情都是公平的。职业往往能决定一个人一生命运的好坏,能决定一个人未来几十年的部分甚至是全部生活内容,所以每个人都在拼命想要一份如意的工作,生活在乡下的想要进城,城里的还想要更好的工作,莫不如此。但命运不是不可改变的,命运就在我们自己手中。暂时的困难算得了什么,谁也不是一出生一切都一帆风顺的,抗战不还打了八年才胜利的吗?在幼儿园当阿姨有什么了不起,看大门烧锅炉又有什么了不起,只要肯努力,考上大学,命运也就跟着改变了。”很少有人想得到,陶明自己就是个烧锅炉的,即便是这样的工作也是顶替他那个提前病退的父亲才得来的,他当然不会安于做一辈子烧锅炉的,除了写作,他最大的愿望自然也就是要考上大学。也正是这句话,让许秀明看到了未来的希望,如果可以上大学,就可以离开这个令她厌恶的幼儿园,再不用照顾那些整天只知道哭闹的小孩,不用对着园长那张好像风干了的梅子一般皱巴巴的脸,她可以回到大城市去,从事她所憧憬的文学创作也必然更加容易,而且上了大学自己也就是知识分子了,不用每次对着这个比自己还小三岁都感觉自己好像是个傻瓜似的。

张雪倒是一直都知道二哥是真的有赚到钱,她最近得到的糖果甚至比过年时还多,二哥甚至托人去临江市给她买了许久没吃的萨其马,也让她在同学中狠狠的得意了一把,只是就连她也没想到二哥能有这么多钱。

那男生好像整个上午一晚都没卖出去过,就活该他倒霉,喊那么大声,打扰本姑娘看书,女孩在心里暗暗想着。

“保尔说过,人最宝贵的是生命。它给予我们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懊悔,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这已经是还不到十分钟的谈话里,许秀明第三次也能用奥斯特洛夫斯基的话了,张卲伟甚至在想,这位看上相当有趣的文学女青年,是不是只看过《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一本文学作品。

“两个儿子都大了,要说媳妇了,人家一相,要人才有人才,要本事有本事,也都勤劳肯干,都是相中了的。再一问家庭成分,地主?不嫁!现在政策宽松了些,好说歹说两个孩子也都去上媳妇了,家里却拉下一屁股的饥荒,靠挣那几个工分,怕是几辈子都还不上,加上如今割资本主义尾巴的风声没过去那么紧了。我年岁也大了,不图啥了,也就进城来,捣腾些针头线脑的,总要把家里拉下的饥荒都还上不是。”说起自己为什么进城来摆摊做生意,孙秉禹是这么说的,事实也确是如此。

“怎么办,怎么办?!”听筒的那一边传来哽咽声。就快要做爸爸了,妻子的情况却还不甚明了,此外不是县医院,而是地区医院,路程上似乎也远了些,不管平时是个怎样的人,现在的龚永康的确是六神无主了。

明年,最迟后年,大哥大姐他们也都是要回城的,临江轴承厂是大企业,虽然是在县城里,不过职工多,岗位多,福利好,但这几年也一直是编制紧张,其他工厂的情况大体也是如此,现在可能看上去还好一些,情况马上就会变得更糟糕,虽然只是有一点十分模糊的印象,张卲伟开始比许多人都更清楚,很快就会有几百万知青返城。算上自己,家里马上就要给三个孩子找工作,很显然这几乎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你也是时候参加一下体育锻炼了,看你这小身板,就上考上大学又能如何,别到时候念了大学,身子骨却完全垮掉了……”

这倒也不是假话。厂子弟中学的教学质量一直马马虎虎,学生们大都也无心学习,张卲伟已经算是难得的高材生,至于其他人则要差得很远。那个叫林静的是张卲伟的同学,倒是一心想要考大学的,这半年来至少看上去也颇努力,只是不管怎么说,终究还是太晚了些,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办法在半年时间里把之前落下的功课都赶上来的。

看着躺在床上的张卲伟,赵淑芬微微叹了口气。他是被从考场上抬回来的,那天早上便念叨过头疼,最终却还是去考试了,谁也没想到他会病得那么重,这孩子从小便聪明,而且要强,就是身体太差了,其实只要加强营养原本不会怎么样的,可如今这年月谁家里不是过得紧巴巴的,哪有闲钱去加强什么营养,能勉强吃饱便十分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