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意忘记?”秦夫子挑了挑眉毛,目露惊奇之色,“这是什么病?”

秦夫子这时便将刚刚的情景讲了一番,待说到黄家人不顾秦夫子在场依旧将刘家人毒打一顿后,另一个身穿玉白色直裰的少年哼了一声,目光瞬瞬。

刘承贵抱着头在地上翻滚了几下想要躲避,可是人实在太多了,到处都是腿,到处都是棍子。一根棍子好巧不巧的正好敲在他的关节之上,刘承贵痛的大声惨叫。

段氏见到雪梅还是迷迷糊糊的,心知她忘了前尘事,不知道黄家是谁,便拉着她的手,又一手拉着女儿丽质,急勿勿的站起来,“走,我带你走。”

饶氏听到外面的动静,连忙走到院门口看,脸色立刻变得极为难看。

“若是咱们家自己有个读书人,哪里会落到现在这个局面?所以,侄儿就想着让大哥去找找黄家,看能不能两家结个亲家,将来芳兰嫁到黄家之后,能多替大哥说说好话,好歹能让大哥考上秀才,再让黄家使点钱给捐个监啥的,以后就是再差也能做个书办……哪想到,大哥竟然把这样的好事让给了二哥……”

刑氏气得涨红了脸,可是看到周围这么多的邻居,怕别人传出去雪梅的闲话,还是忍住了一口气,低声道:“乖女,你赶紧回去,外面有我呢。”

刑氏拍了拍女儿的手,张嘴想说话,大宝看到有人打他娘却不乐意了,瘪着嘴就想哭。刑氏乐得跟什么似的,急忙往自己手上拍了几下说给你娘报仇,大宝这才咯咯的笑了起来。

刘承贵哼了一声,“你光知道黄家势大,还不知道黄家是仗谁家势吧?他家和朝里的那个啥黄侍郎是一族的人。平时无恶不作,欺男霸女。十里湾的人敢怒不敢言,任他欺负。”

刑氏啪的一下拍到了他的小肚子上,吓得刘承志一把捂住下身,将后半段没说出的话给拍了回去。刑氏哼道:“你还记得他们是爹娘,可是你爹娘有没有记得你是他们的儿子?当年你爹娘明明知道连大傻子是傻子还是逼着明珠嫁人,有没有想到你是他们的亲儿子,连大傻子不过是一个外人,为了他们的脸面就是要了你命他们也是肯的。”

刘有德看到侄子和侄媳妇跪在地上,终于有了反应,深深地看了大儿子两眼,刘承业面如赤色,慢慢的低下头。

“我呸!不要脸,不要脸,哇呀呀呀……”刑氏看到儿子也下脚了,便大喊大叫的将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嘴里喊着双手却没停,使劲的往连氏脸上挠,最后实在够不着了便往她身上吐了几口唾沫。

“好了,你去!一会吃饭叫你。”刘有德摆摆手让大儿子离开。

笑着点了点头。

“你就是这么和公爹说话的?”刘有德阴沉着脸道。

眼见得万克弘迎娶柳紫嫣时那冷淡的表情,雪梅只觉唏嘘。少不得抓着柳紫嫣耳提命面,让她过门之后小意服侍安氏,对万克弘多撒撒娇。男人最是吃不消女人发嗲,只要多撒几次,说不定万克弘就回转心意了。

这样的儿媳妇比起连氏那个抠脚汉子般的大儿媳不知要好多少倍,为什么天天还要找她的麻烦?

不能让饶氏这样平白无故的骂刑氏,她得替刑氏的撑起来。

“看奶说的。奶咋就不听人把话讲完?”雪梅盛怒之下反倒镇静下来,脸上带着笑,“我也是为奶好啊!奶怕是不知道咱们朝有一种官,名叫锦衣卫吧?”

雪梅一听到李尚书的名字,便知道刘家果然像刑氏所说以前也是富贵过的,既然在京里曾经侍候过李尚书,那想必也知道锦衣卫是如何的凶残,所以她便特意提了一句。果然,饶氏突然惊慌失措的弹了起来,围着屋子转了两圈,又特意往窗外瞅了瞅,没发现有任何人影才松了口气,然后恶狠狠的瞪着雪梅。

“不要胡乱说话。”

雪梅巧笑倩兮:“奶是真错了,咋会是我乱说话?咱家咋可能是建文余孽?奶是不是吃多了酒在胡扯?我咋听我娘说是二爷爷在路上发现了准备投靠咱家的李尚书,然后二爷爷又把李尚书交到了官府,咋就变成窝藏了?有些话咱们在家里说说可以,可是万一被别人听了去然后摆弄是非。到时……”说到这里雪梅故意停顿了一下,看到饶氏的脸上果然露出了害怕的神色,意味深长道,“奶就不怕锦衣卫大牢里那十八般刑具吗?”

锦衣卫的大牢?刑具?饶氏打了一个寒颤。她早忘记了那一年李尚书被人架在县衙门口,几个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手握着绣春刀就站在刘家人面前。刽子手拿着刀具一点一点将李尚书的人皮慢慢往下剥。

她不敢晕,就那样扶着刘有德的手强行站着,眼睛睁得大大的。

耳朵里听着李尚书的惨叫声……

李尚书在大骂刘有德不得好死……

刘承贵的咳嗽声突然在寂静的屋里响了起来,将神游天外的饶氏吓了一大跳。

“不是我干的……”饶氏慌乱的说出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苗氏的眼里,突然闪过一丝仇恨的目光,随即消逝不见。

雪梅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颌,看样子,这小小的刘家果然是有故事的。说不定那位流放的刘广德,便是关键。想到刘广德又看了一眼苗氏,苗氏微微垂首,面无表情。

“这当然不关奶的事了,奶又没有告诉黄家人我家的地址。”雪梅笑着往芳兰那里望去。

芳兰看到这把火眼看就烧到了她的身上,再也忍不住了,说道:“雪梅,你是咋和大母说话的?一口一个奶,啥奶不奶的?这是大母,你知道不?”

雪梅似笑非笑的看着芳兰,“我说话的口气再不好,可我也没有把自己的亲姐妹往火坑里推呀。姐姐,你说是吧?”

“你?”芳兰看到雪梅突然提起了往火坑里推,心虚的咽了一口唾沫,不敢往下接话。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饶氏终于正常了过来,又耍起了刘家老太太的威风,转过头去问刘承贵,“老三,你受这伤,黄家有没有说道?黄家说赔钱了吗?”

“黄家原本就是来抢人的,打得就是抢了人就跑的主意。还能有啥说道?奶,要不然等我大伯回来了,咱们抄家伙去黄家给我三叔报仇?”雪梅笑的非常甜美,就像是一只已经偷到了鸡的狐狸,饶氏被这句话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刑氏和苗氏对视一眼,几乎就要为雪梅的这几句话拍手叫好。

“你会不会说话?大母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你还让大母去黄家拼命,你要不要一点脸?”芳兰斜睨着雪梅,满脸的不屑。

“芳兰姐说的极是,奶确实年纪大了不能去拼命。”雪梅看样子极为同意芳兰的话,难得的点了点头。话风一转,“大伯是家里的长子,是不是就该领亲兄弟们去给三叔报仇呢?还有,今天三叔因为你胡言乱语才受的伤。是不是你家要出医药费?我可是听秦夫子说了,今天三叔这伤没有五十两那是下不来的。”

饶氏站在一旁,听到雪梅说药钱就要五十两,立刻被吓了一跳,拿眼往苗氏那里望去,见到她点了点头,不由得浑身一颤。

五十两?上哪弄啊?家里哪有这么多的钱?

芳兰这里已经恼羞成怒了,气道:“关我爹啥事?黄家明明是来抢你的。明明是你胡乱跑,三叔是去找你才受的伤。咋会是我让三叔受伤?”

雪梅连连颌首,若有所思,“我明白了,原来我的卖身契是自己无缘无故跑到黄家的……原来黄家过来抢人,我不应该跑。应该被黄家抢走……只是,芳兰姐你这么为黄家着想,黄家知道吗?他家没有敲锣打鼓的给你送块匾,你吃不吃亏?”

“你?”芳兰闻言一噎,恨恨的扭过脸去,扯着饶氏的袖子就要撒娇,“大母,大母,你瞧瞧,你瞧瞧。雪梅她又欺负我……”

按照以往,饶氏肯定就会顺势将雪梅教训一顿,可是今天饶氏不知道在发什么呆,好像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芳兰不由得大急,又使劲晃了晃饶氏的胳膊。

“啊?”饶氏仿佛如梦初醒,激灵一下,“五十两?我上哪去弄五十两?”

“大母?”芳兰气得跺了下脚,“我在和你说雪梅欺负我!你扯五十两做甚?”

雪梅哪里肯放过饶氏,立刻紧接着芳兰的话题说道:“是啊,秦夫子可是说过的,这病要想治好,让三叔恢复成以前的样子。没有五十两怕是下不来。奶,你说咋办吧?三叔的病可是一刻也耽误不得。要不然,让大伯领着人去黄家要钱?大伯是读书人,读书人去找读书人的麻烦,这是天经地义。”

芳兰听到这话急了,立刻就去扯饶氏的袖子,饶氏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就在这时,段氏从门边扑了过来,跪倒在了饶氏脚下,号啕大哭:“婆婆,求婆婆开开恩,救救我家承贵!要是承贵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雪梅不失时机的嘟囔了一句:“听说大伯这会又跑到王家村去提亲了,爷爷不是说让大伯去黄家退婚书的吗?”

刑氏嗷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饶氏的脸色在听雪梅说老大跑到王家村去提亲时,突然变得煞白。

院子里,去而复返的秦夫子和姜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说话。身后跟着两个提着药箱的药童,好奇的往屋子里探头探脑。

屋子里,实在太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