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顺从地让她推到房子后面,眼神略带询问地望着她。

待得壶中酒尽了,也不必费心去偷去抢,直接到那个傻乎乎的少女面前,把酒壶一递就是。

一个个衣衫亮丽,尽情起舞的身影间,不会有人注意,那瘦小的,灰暗的影子来来去去,忙忙碌碌因为有她在,人们不会现自己的酒坛空了,因为有她在,人们不会查觉,盘子里的鲜肉好菜已经吃尽了

他曾经真心结交过朋友,以酒相交,以心相印,不论身份,不问立场,长夜饮酒,月下吹箫,原以为一生可得知音人,那人却在知晓他身份之后,毫不犹豫,挺剑相对。

而在伊芙身边已站了一个一身黑袍的白老人,他的长直垂至腰,他那黑色的衣袍式样极奇诡异,长可及地,袍袖拂云,他的面容苍老而没有表情,他的眼神冷漠得象千年不化的冰雪,明明太阳就挂在天空,可是,当他站在阳光下时,天地就变成了一片寂然的冰雪。。⑻ooyuLe。

而伊芙惊讶地叫着:“爷爷。”挣扎着起来,脸上一片茫然,仿佛仍不知道生了什么。

村人们至此才醒悟过来,老人和女人们尖叫着扑向自己受伤的亲人,孩子们无助地大声哭泣,而没有受伤的年青壮汉们,飞快奔向他们那坚强的武器。锄头,铁铲,木棍,一切可以用来攻击人的东西都被他们抄在手上,他们大声怒喝着扑了过来。

东方冷冷一哂,除了当年黑木崖一役,他因令狐冲而处处留情,这世上,还从没有什么人在攻击他之后,还可以有命活着。

他可不象那些所谓的正道中人那样,有这种那种的束缚,或是认为,用武功去杀不会武功的人,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然而,这时仍然什么也不知道的伊芙大叫了一声:“不要。”她张开了双臂,拦在东方面前,大声地喊:“你们不要伤害他,他只是个老人。”

东方略略扬眉,把手上的力量收走一大半,左手一把将伊芙拉后,右手才闲闲一袖挥出去。

这一次。伊芙看得很清楚。她感觉到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把自己拉得后退到一边。她亲眼看到。那黑色地袍袖。鼓着风。飘拂不定如疾风浮云。在她面前。并不快。也不象很用力地挥了出去。然后。天地之间。劲风大作。接着是惨叫声震彻心魂。

这一次地惨呼声是次第响起。一连串响个不停。几乎让人错以为。这惨叫声永远不会停止。

伊芙亲眼看着。那些年青地。强壮地身体。象枯枝败叶一样飞了出去。那些熟悉地面容因为痛苦扭曲到极至。那些熟悉地身体。象虾子一般因痛楚蜷缩在一起。

有地人跌落在地。马上传来清脆地骨头断裂声。有人还在半空中。鲜血已经象泉水一样喷了出来。有地人倒挂在树上。身体地每一分每一寸都裂开大大小小地口子。无数地鲜血迅染红衣服。

天地一片寂静。世界一片寂静。刚才地喧闹。刚才地纷乱。刚才地怒骂喝斥。全都变成了这一刻地静寂。

几乎是转瞬之间。全村地青壮年。都已经倒了下去。他们或许还没有死。但给人地感觉全都只剩下一口气。正拼命地挣扎在生死线上。

刚刚还在哭泣的女人们,连痛哭都忘了,刚刚还在惨叫的老人,张开嘴,僵硬地站在地上,不出声音。

有人全身颤抖,有人站不稳,或跪或趴或跌在地上。

有人喃喃地在念着:“魔鬼,魔鬼……”

有人双手向天,做出向神灵上天乞求的姿式。

有人全身抖个不停,五体投地伏在地上,额头牢牢抵着地,再也不敢抬头看一眼。

没有人再敢正眼望东方,没有人再敢冲向他,甚至没有人敢对他出半点声音,人们大多僵硬,崩溃,而仅有几个还仅存理智的人,或是颤抖地想尽量把自己往树后屋里藏起来,或是走向自己受伤的亲人,流着眼泪,却不敢作声地看他的伤势,或是有人强忍着,出几声低微的啜泣,脸色苍白得象一个鬼。

东方很满意,看,这世上谁需要讲什么道理,又有什么必要解释,拳头就是道理,力量就是解释,世人从来多负心,即然如此,又何必同他们讲情义。

他笑笑,转过身来,眼神忽然一凝,顿在了伊芙身上。

伊芙正愣愣望着他,眼中全是惊恐与畏惧。

东方微笑,啊,这个笨蛋女人似乎终于开始正常了,终于开始用正常人的眼神来看东方这个魔头了。

他微笑,伸手,仿佛漫不经心地想为伊芙拂一拂纷乱的头。

伊芙很自然地往后一缩,无意识地想要回避与他的接触。

东方低声轻笑,居然并不生气,眼神竟是从未有过地温柔,他看了看伊芙,然后朗声长笑。

这一声笑,竟是穿云裂石,声振长宇,自有金石之音。

伊芙因为惊奇而瞪大了眼,他能出声音,他……他应该是会说话的。

然而,下一刻,便是风声大作,飞沙走石。

伊芙身不由己后退数步,闭上眼,以避免被风沙伤到眼睛,再睁开时,天地寂寂,再不见那个很多很多日子以来,她日日必见的身影了。

回到那并不让人留恋的一方空地,东方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就一袖拂出,整座小木屋轰然倒塌。那小小的简陋的木屋,是一个纯朴的少女,在阳光下,带着满头汗水,辛苦地拖动一块块木头,唠叨着催促着那个总爱懒洋洋倚在旁边不做事的爷爷帮手,慢慢得建起来。

每一块木头是她绑紧,每一个接口是她钉牢,屋子上,每一丛茅草,每一枝树叶,都是她亲手覆盖上去。

然而,东方没有任何迟疑地一袖挥出,于是,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汗水,所有劳累中的笑容,所有辛苦里的快乐,在这一刻,化为尘埃。

远处传来伊芙惊惶而焦急的叫声:“爷爷,爷爷。”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慌乱越来越急切。

东方神色却没有一点变化,即然畏惧,即然恐慌,为什么又要来寻找。

然而,来寻找是为什么,他已不介意,并不想去探寻。他知道,他一直在等待这样一个机会,一个让他可以如此轻松,如此畅快,如此不需要有任何留恋,不必有丝毫回头的机会,一个可以让他永远和这个气人的笨村姑不再相见的机会。

该学的语言他已经学会了,在偏僻山村长大,不曾出外的笨村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不会比他更多,那个小村姑,已经彻底失去利用价值了

伊芙飞快地奔向山林,奔向她与他日日常相对的小小空地,奔向只属于他和她的小小木屋,奔向那个旁人眼中的恶魔。她飞快地奔跑,狠狠地责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