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长孙骆长空,二皇子庶长子,说白了根骨不正,是人人厌弃的一个人,性情阴翳,贪食美色,不务正业,业已十九岁,却文不成武不就;皇太孙骆长轩,是太子嫡子,从太子妃肚子里爬出来的,他还不曾成人,虽然生日大些,但年纪却比六皇子还小了一岁,他文治武功尽皆不差,只要肯等,那他将来可是宇信之主,万人之上。

太后此时作为一个旁观者,眼睛急不可见地一缩。她从琉璃手里接过佛珠,轻拍琉璃的手背,冲着琉璃安抚地笑了笑,再次阖上了眼。

琉璃一愣,很快轻笑出声,没有应话。

皇后溺爱骆小六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偏偏她对骆小六又怕又惧,尤其是八岁的之后的骆小六,她根本不曾真正了解他。按照她的想法,骆小六自然是高兴有孩子的,可凡事总有个万一。她原本以为,就算六皇子真的不喜欢,好歹还有皇上喜欢,毕竟隔辈亲啊,可此刻见皇上五句里三句不离琉璃,只怕说暂时留下香菊,就真的只是‘暂时’留下,只要那个混世魔王前脚说不要,后脚香菊就会被处置了,谁能留得住孩子恶心了琉璃?

直到此时,太后才明白过来,香菊前面的话都是什么意思。

他是武官,对政事总是缺根筋的,事情想的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状态。他向‘小狐狸’沈平递了个眼色,指望沈平上心听一听,到时候好与他讨论讨论。可这一看,顿时发现沈平的状态与他不相上下,也是一口口的喝酒,并不参与沈清与六皇子的谈论。

琉璃并不知道莫离轩的阴森只是一种被传来传去传出的感觉,还是真真实实的阴冷,不过,这会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她略微忖了一瞬,试探道:“皇长孙?”

陈氏口中的茶水险些喷了出来,两个多月不见,她这女儿越发胆大,竟敢拿她开涮了。她没好气地点了点琉璃的额头,道:“好好坐下,坐没个坐相,站没个站相,成何体统。”

陈氏毫不在意地嗤笑一声,再次续了一杯竹叶青,悠哉道:“作甚老话重谈,难不成因为圣上可能会猜忌就疏远了琉璃不成?我现在倒觉得六皇子不错,不计是谁吃定了谁,两人和美我就心满意足。至于朝堂上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管好内宅就行了,那些却是不敢掺和的。”

六皇子闻言也举起了杯子,左手轻轻掩着杯沿,酒桌上的礼仪是半点不差,他冲着琉璃微微一笑,才说道:“沈阁老多虑了,入乡随俗,这是应该的。在宫中的时候,我也常与琉璃同饭的,沈阁老不必挂怀。”

琉璃讪笑:“打个比喻,比喻而已。你应了?”

琉璃听罢笑靥如花,直勾勾地看着六皇子,嘴唇微启,吐出两个字:“你猜?”

琉璃阁屋里屋外的格局设置与莫弃阁几乎无二,是以六皇子并不觉得陌生,反觉心里暖暖的,这躁动了半天的心,奇异地安稳了下来。他嘴角含笑,行至琉璃的书房,取了本游记,也不在书房看,反身就去了琉璃的寝室,坐在她床前的小书桌上,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六皇子将手取了下来,看着有些慌神的沈清,冷笑出声:“阁老慌什么,京兆府尹那桩奇案究竟如何,当日所呈的账本又是怎么来的,天知地知阁老知!我只问一句,阁老此番用心良苦,却不知父皇知情不知情?四哥又领情不领情?为了给四哥一个清清明明的外家,阁老真是辛苦了。”

如此不礼貌的做法,看的沈清直皱眉头,都不想搭理六皇子了。他转向琉璃,问道:“璃丫儿,今日回府可是有什么事?”

沈清与陈氏对视一眼,同时退后一步,由沈清开口道:“臣不知六皇子驾到,有失远迎,还请六皇子恕罪。”

香云并不进去,反倒退后两步,站到琉璃的身边,道:“还不快去向老爷夫人通报,二小姐回来了。”言罢看了看六皇子没什么表情的脸,又不情不愿地加了句:“六皇子也来了。”

琉璃还没说什么,六皇子便嗤笑一声:“知道自己没用,还不滚下去!”

琉璃正等着香云开口呢,被六皇子这突袭弄的一愣,她看着自己被迫握紧的拳头,以及单独竖起的大拇指,好一会才明白骆小六的意思,她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倒不晓得六皇子这般计较,便连用哪根手指都要算上。”

琉璃一愣,思忖了片刻才释然,这意思是奖励她把六皇子往正道上带了?她再次将镯子往前推了推,笑地没心没肺:“琉璃多谢李公公提点,这点东西不成敬意。”

却说心里正有点小激动的琉璃自然不知道她也做了回龙嘴里的谈资,她进莫弃阁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关香云的屋子,豪气地拍了拍香云的肩膀说:“收拾收拾你的东西,明个带你回府见见你那帮子小姐妹……”

琉璃脚已经好了,她也不用香雪搀扶,自己慢腾腾地进了偏殿,然后在六皇子对面坐下,也不搭理六皇子,拿起碗递给一旁的香雪,想让香雪给她盛碗汤。怎知这碗刚递出,就被六皇子起身截了。

琉璃为此气结,本来是想着,为掩人耳目让香云好好休养十天半月的,可见香云这般‘不开窍’,索性直接关了她禁闭,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来伺候!可香云那丫头,平时挺聪明的,这会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道理——她是琉璃的丫鬟,要打要罚都是琉璃说了算,哪里是六皇子说了算的!可她被罚了竟还一副乐呵样,那是不是将来六皇子说,你替你家主子去死吧,她就会听话的舍了一条性命!

话到此处,已经与撕破脸无异了,她苦笑一声,总结道:“贵妃娘娘,人言可畏,我也不是没脾气的烂好人,在李嬷嬷这件事上,恕琉璃无能为力。”

“我今日来,却是有两件事要问你。第一桩,本宫前日听李嬷嬷说,宫里已经传遍了,说你不将皇后看在眼里,更不将本宫看在眼里,你设计让皇上禁了皇后的足,还准备夺了广善宫的医正李太医;第二桩,与本宫说这话的李嬷嬷不见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刘贵妃已没了先时的轻松,话里话外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不解和悲伤。

香雪犹犹豫豫地应了一声,才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