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长河笑道:“是啊,那老家伙现在还在满天下的炫耀自己教了你一招功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他的徒弟!”周昊然道:“师叔,明天我就在胸口挂个牌子,上面写着我周昊然的功夫尽出自昆仑派大侠曲长河之手,以正视听。”曲长河笑道:“你这样一来,人家就不当你是行走江湖的侠客,而是……而是……”周昊然接道:“而是头脑有病的大疯子!”

“你别动,再躺一会吧。”那姑娘说着,踱至他面前,俯身问道:“你是不是想知道自己现在何处?”见他点头,她道:“这里是耒水,我在河边现你时,还以为是具死尸,想把你捞上来埋了,也免得葬身鱼腹。没想到你还有口气,我就把你救了上来。”说着,把他的宝刀放在他身边,道:“多亏了你这把刀,卡在了两块石头上。否则那里那么大的水流,你肯定会被冲到长江里去。要是那样,神仙也救不得你了。”

那军官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会有这么一手,胸口中箭,从房上跌落下来。

那个齐师弟又说道:“这件事其实也怨不得大师兄。华师伯上山后,就处处找师父和曲师叔的麻烦,他的门人弟子还时不时的对咱们师兄弟冷嘲热讽。弄得咱昆仑山乌烟瘴气,要不是这样,曲师叔也不会气走。”

周昊然淡淡一笑,道:“这样的蠢人在武林之中也大有人在。孰不知百年之后,你我都将化作泥土,一时之功,只不过是过眼云烟,还有什么可争的呢?”他想到那块令所有人眼红的盟主令牌,微微一笑,道:“不去想了!筱芊,我不回开封了,我要直接去南唐,好助穆元帅一臂之力。”

周昊然一愣,对乔盖勇道:“怎么,你没把昨天咱们的约定告诉张博渊么?”听他这么一说,张博渊登时明白了其中的关节,质问乔盖勇:“是你告诉周昊然我到沧州来的?也是他让你把我带到黑风港的,是也不是?”他目露凶光,已然动了杀机。

等周昊然赶到十平镇的时候,天已擦黑。大街上虽灯火通明,却不见一人,十分冷清。周昊然心下生疑,见前面一个大酒楼内似有人影,催马来至近前,冲里面喊道:“店家!店家!”

一个士兵奇道:“周将军?我们这儿没有姓周的将军啊!兴许是姑娘你记错了吧。”另一个士兵灵光一闪,笑问:“姑娘,你是不是要找周昊然周军校啊?”

周昊然听罢,眉头向上挑了两挑,问道:“他既是杀我双亲的仇人,为什么在太行山上他还要放我走?他在江湖之上耳目众多,为什么不杀了我,反而等到现在让我知道了整件事情的真相,他不怕我找他为自己双亲报仇么?”

周昊然见这老头言语自相矛盾,甚是好笑,又问:“那今天前辈怎么会在后山出现?”

文宗贤点点头,不无赞许地说:“原来如此。事先将洞口伪装妥当,烈火焚烧时,不论是谁都无法靠近,对方只要花少量的时间就会把这个斜开的洞口堵死。然后再找具和周昊然高矮胖瘦差不多的死尸,大火一烧,就是神仙也认不出来。高,这一招真是高!”

白玉堂点头道:“好!反正都是死,我就拼这最后一回!”

张博渊不露声色,问:“依老弟看,怎么处死他好呢?”宋飞龙摇摇头,道:“此事还是你来作主,只是别让他死的那么痛快!”“那是自然。”张博渊看着周昊然道,“本来我想给你来个痛快点的死法,可惜你兄弟不干!周三哥,这可就不能怪我了。你说说看,我怎么处死你好呢?分尸?活埋?还是开膛?我看,还是你自己选择吧。”

正说话间,开封府巡逻的官兵也闻讯赶到了现场,将这些无赖一一锁了起来。其中一名军士走到那姑娘近前询问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后,说:“姑娘,我知道你是逼不得已才动了兵刃自卫,但你初来京城不知道这儿的规矩。按照律法,在京城不允许任何百姓随意使用武器,你还是跟我们走一趟吧,把事情说清楚就没事了。”

见王杰将门口堵了个结实,宋飞龙气不打一处来,用刀点指他道:“姓王的,你让不让?”王杰此刻也和他较上了劲儿,道:“我说过,我死也不会离开半步!要走,你就杀了我再走!”

群雄见他们师兄弟两个嬉笑打闹,言语甚是有趣,都忍不住笑出声来。白玉堂道:“好了师弟,你刚到开封府,很多地方还不太习惯。正好这段时间没什么大案,你可以借此良机好好逛逛东京,熟悉一下这儿的环境。”

看他很长时间没说话,周昊然淡淡一笑,说道:“赵克伦元帅,其实在下真的很佩服你用兵之法。两军刚开战时你抵挡不住我们的锐气,被迫后撤。可是很快你便改变方针,计划后撤,以挫我锐气。所以,才有了今日之难。不过可惜,你的如意算盘不能再往下打了,因为有我。”他稍停一下,抬眼看着敌军的统帅,那眼神十分冷傲,简直就要把人给冰封住了。看了一眼,他又开口道:“不信,你就来试试。”

换好衣服,周昊然稍作休整,出了房门。贺子川递给他一张二百两的银票,嘱咐他道:“大哥料到你定会去昆仑山参加武林大会,所以,他去洛阳前就给你准备好了盘缠。三弟,要去昆仑山就必定经过党项人的控制区。听说他们的领李元昊要自立为王,朝廷也拿他们没办法。现在虽属宋地,但已和外邦无异,你一定要小心。”

周昊然使劲点了点头,牵马来到赵筱芊身旁,见她正噘着嘴儿瞪着自己,不由得笑出声来,道:“怎么了傻丫头?不想陪我走了?那我可不等你啦!”赵筱芊听他这么一说,马上收起了苦脸,高高兴兴地从贾权手中接过缰绳,同周昊然远赴昆仑。

周昊然头脑虽然聪明,但却对男女情谊却不十分敏感。经方洪民这么一点拨,他才明白赵筱芊之所以对自己这么好,原来是喜欢上了自己。其实,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他早就现这个姑娘虽然顽皮,却十分聪明可爱,心地也很善良。自己也有一时无一时地挂念着她。这一路上,周昊然虽然言语不多,可眼睛却始终盯着赵筱芊。好像自己一个不留神,她就会丢了似的。

从东京到昆仑山有四千余里地,周昊然为了照顾赵筱芊,路上走得并不快。两个人走了二十多天,才来到昆仑山脚下。此时临近中秋,昆仑山下的小镇中已聚集了不少前来参加武林大会的各路豪侠。周昊然不想让赵筱芊随同自己上山为师叔操办葬礼,便将她安顿在一家客栈之中,嘱咐她千万不要意气用事,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一切安排妥当后,他才带着曲长河的骨灰上了昆仑山。

昆仑派的守门弟子一听来人是周昊然,高兴万分,其中一个立即飞奔跑去报信,另一个从他手中接过马的缰绳,带他上山。不一会儿,前面山路上下来一大群人,为的便是昆仑掌门李堂。见到李堂,周昊然连忙冲他跪倒施礼,道:“李师伯亲自来迎,弟子愧不敢当!”李堂呵呵一笑,道:“周贤侄,你怎么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直接来昆仑山了?山路难走,你受累了。”回头吩咐徒弟准备酒席,为他接风洗尘。

众人来到昆仑派的正堂“义气轩”,分宾主落坐后,李堂笑道:“贤侄,我不是告诉过你不用来吗。看来你年轻气盛,好奇心强,非要来见识见识这次武林大会不可,是不是?好哇,有气魄,是条汉子!但我事先言明,到了那天你只许在台下看,可不许你上台与人争斗!”

周昊然心下惨然,道:“李师伯,弟子此来是应了师叔所托。”李堂笑道:“原来是这样!五师弟呢,他怎么没来?是了,他肯定是想让你在这次大会上好好历练历练。”周昊然心里难过,哽咽道:“李师伯,师叔,师叔他已经……”李堂觉察出他语调有变,急问:“他怎么样了?”

“他被人害死在九华山上!”

“什么?”李堂吃了一惊,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昊然强忍心中大恸,将曲长河代徒惨死九华山的经过从头到尾和众人说了。众人一听,无不惊骇。霎时之间,堂内无人说话,静得怕人。过了良久,李堂才缓缓地说道:“你是奉了师弟之命前来帮助我李堂,保全昆仑派的?”他声音颤,语气甚是悲凉。周昊然点头应道:“是。”

“好吧!”李堂道,“后天就是八月十五中秋节,正好赶上一年一度的碧波湖银潮。那是师弟生前最喜欢去的地方,银潮也是他最喜欢观赏的美景……”说到一半,他闭上双眼,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滚落胸前。过了良久,才道:“我看,就将师弟的灵位设在后山的碧波湖畔,我们在那里迎接师弟的骨灰。让他……让他再看一次这碧波湖的银潮美景,以告慰师弟的在天之灵。”

周昊然拂去自己眼角上的泪水,站起身走到李堂的面前,冲他深施一礼,道:“李师伯,弟子愿为师叔守灵,以此来报答师叔对弟子的恩情。”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原本是亲人团聚之日,可昆仑派上上下下却沉浸在一片悲凉的气氛中。众弟子在掌门人李堂的带领下,聚集到昆仑后山的碧波湖旁哀悼曲长河的亡灵。时近黄昏,李堂才招呼众弟子下山回去。他对周昊然说道:“贤侄,现在已是八月天气,山上很冷,夜里记得多加几件衣裳。需要派个人来陪你一起为师弟守灵么?”

周昊然惨然一笑,躬身道:“多谢师伯关心。只是弟子想和师叔单独待一段时间,就不麻烦众位师兄了。”李堂轻轻点了点头,道:“也好。你遭此变故,独自一个人静静也好。你需要什么尽管说,我去叫徒弟们准备。我现在就吩咐弟子守住上山的各个路口,免得大师兄手下的门徒来烦扰你。”周昊然目送李堂等人下了后山,又冲曲长河的灵位拜了三拜,这才胡乱地吃了点东西,转回身面对着碧波湖坐下。

这碧波湖可能是昆仑山上最美的湖,湖水清澈见底,映着湖底天然而成的碧石,不断向岸边送来碧色的波浪,碧水连天,甚是美妙。周昊然想到师叔再也没有机会看见碧波湖如此美丽的景色,心下凄然。他站起身,从供桌上取下一管长箫,吹奏起来。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了山,天也跟着沉寂下来。周昊然所奏的是曲长河生前最喜欢听的一箫曲,这曲子也是他教给周昊然的。这曲子饱含悲凉之意,箫声悠扬,高高地响彻在云朵之上。曲在人亡,周昊然不禁潸然泪下。

圆月慢慢爬上了天空,金色的月光洒向大地,将湖水映得一片金黄。望着头顶上的满月,周昊然内心很是伤感,不由吟道:“江湖血雨腥风,男儿泪。怎奈天意难测情难料!箫声扬,刀锋冷,人断肠。谁见生死诀别英雄笑!”

如此重复了两遍,他陡然想起了自己刚才所诵的词牌格律,自语道:“这词牌怎么会是‘相见欢’?为什么会是‘相见欢’?”过了好长时间,他才淡淡地说道:“江湖中人,生又何欢,死又何惧?天意……天意弄人啊!”他仰天长啸,不断地诵道:“箫声扬,刀锋冷,人断肠。谁见生死诀别英雄笑!”

离子时还差三刻,明月正当空。原本金黄色的圆月陡然间变成了银白色,碧绿的湖水被月光一映,变得一片银白。微风轻拂,荡起层层涟漪。周昊然又从供桌上取来一支酒杯,将李堂送上来的上等女儿红打开了一坛,斟了满满一杯。他踱至湖边,高举酒杯,对着空中明月,朗声说道:“师叔灵上有知。弟子今天就破一回例,敬您一杯!”言罢,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他受曲长河影响颇深,好酒成性,一天不喝点酒心里别提有多难受。曲长河虽然晓得自己的这个徒弟头脑聪慧,见微知著,心细如尘。但却怕他出徒后酗酒误事,以致遭惹杀身之祸,便和他约定,每天最多只能喝二两酒。可周昊然却从这句话中猜出了师叔不许自己喝酒的真正用意,出徒后竟然滴酒不沾。就连和其他六个兄弟结义金兰的时候也是以茶代酒。所以,江湖上的人只知道周昊然不会饮酒,根本不知道他以前是个十足的酒徒。

又过了片刻,风力明显加强。碧波湖水被大风一吹,变得十分强劲有力。子时刚到,就见碧波湖水上下翻腾,银浪蔽天,很是壮观。湖月相互辉映,将整个后山照得有如白昼,湖底的一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周昊然正在感叹碧波湖银潮的壮美景色,突然现湖底的一处地方有些阴暗,好像是放了什么东西。他好奇心起,就想把那个东西取出来瞧个究竟。

周昊然绕到放至此物的那处湖岸边,探头一瞧,才看清了那个东西原来是一只银色的小盒子。考虑到自己不识水性,只有想个让自己既不用下水、又能把那个小盒子捞上来的好办法。他返回到湖的南岸,将昆仑弟子留给自己守灵时居住的那顶帐篷上的绳子卸了下来,系在自己的镖缨之上。快步奔回到那处湖岸边,将金镖缓缓投入湖中,直到那枚金镖触碰到了银盒,他才将金镖拉了上来。周昊然根据绳子浸湿的长度判断出这个银盒距离湖面大概有一丈来深,当即运足了力,投镖入水。那支金镖破潮而入,准确无误地刺进了那个银盒之中。周昊然心头暗喜,一收手中的绳索,将银盒和那枚金镖一起**了水面。

他将那只精致的银盒带回到供桌前,将那枚刺进银盒的金镖小心翼翼地拔了出来。他从腰间抽出宝刀,用刀尖插进金镖的切口之中,腕子轻轻一抖,银盒应声而开,映入他眼帘的是五个楷书大字:碧波银潮诀。周昊然心里生疑,将盒子里面的物事尽数取了出来。粗粗一阅,才知道这原是一套刀法。他盘膝而坐,将那本刀诀放在膝前,细细翻看。

根据刀诀上的记载,这《碧波银潮诀》是一个名叫南枢天的昆仑掌门根据碧波湖每年的银潮景观和自己习武多年来的心得,所创的一套刀法,而南枢天本人也是靠这套刀法扬名江湖的。他当年也曾试图将这套刀法传授给自己的几名弟子,但都因为自己不太会调教徒弟,自己的这套刀法才没有在他的门徒弟子中继承下来。南枢天担心这套刀法就此失传,遍访名士,将《碧波银潮诀》密封在这个银盒之中,藏于湖底,乞盼日后有弟子在观赏碧波湖银潮美景的时候能现这个盒子。

周昊然一看刀诀上所注日期,距离今天已整整六十年。在这六十年当中,昆仑弟子每年八月十五都会结伴来碧波湖欣赏这银潮景色,但都因为次日还要练功,通常熬不到戌时便都回去休息了,是以六十年来始终没有人现。自己若不是为师叔守灵,又怎能得此刀诀?周昊然仰望苍天,但觉冥冥中似有天意,便将刀诀展开,仔细参详。

附注:

1李元昊(党项族,1oo4——1o48)是据守夏州的夏国公李德明之子。祖先据说是鲜卑族的后人,曾因投降唐王朝和平黄巢起义有功,两度被赐姓李。从此便以夏国公成为当地的藩镇势力。仁宗初年仍由夏国公李德明把持军政大权,名义上归属宋廷。因宋太祖赵匡胤下令削弱藩镇势力而对朝廷不满,双方矛盾逐渐升级。但在仁宗初年,双方还没有大规模的军事冲突。此时,李元昊尚未继承父亲“夏国公”之位。

2昆仑山虽地处西域,但因是中原武术大家创立,所以一直都是中原武林门派。

3昆仑山上湖泊众多,但大多数都是山上冰雪融化而成。至于本章所提“碧波湖”,只不过是小说杜撰,事实上并无此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