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师傅先是一脸激动的拍着桌上赞了声,随即才转而从杨大柱说道:“杨老弟,不瞒你说,我其实一直想收一个能认我当爹的徒弟,这样的徒弟自然是得找那种无父无母的要好,他无父无母也才能把我当成亲爹一样来孝顺不是?有了这亦徒亦子的晚辈,待我百年归去后才能有个人替我披麻戴孝、给我送终。”

“不过小侄既然下定决心、要跟随年师傅您学编竹制用具这门手艺,那定然要先静下心练一练这&1sqo;坐功&rsqo;了,这编物事可是个慢工出细活的活计,小侄若是连坐都坐不住,那又如何能把这门手艺学好呢?”

“嗯,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我想这一次年师傅一定会高高兴兴的受我几个响头、收我为徒!”杨六郎边说边扬起骄傲的脑袋瓜子,自信满满的对鱼儿许诺道:“只要让我跟在年师傅身边学上个十天、半个月,我就能给我们阿妹做许多好玩的小玩意儿!六哥保证新做的物事,一堆比那只雀儿好玩!”

杨六郎先是把书上看到的内容照搬下来,搬完后一脸谦虚的据实说道:“小侄也是偶然看到一篇杂文,才知晓天底下有竹夫人这种竹制的消暑用具,小侄也只是在那本书上看到几张图样儿、以及竹夫人的制作方法,并未真正的见过竹夫人、也未曾有幸见过哪位师傅编制竹夫人。”

年师傅闻言伸手摸着下巴的胡渣子,饶有兴趣的问道:“哦?那你且说说看我这法子为何可以称为上乘?若是我这法子比那货郎的法子好,那又好在哪儿?”

鱼儿的话终于让年师傅忍不住卸下了冷漠的面具、下意识的弯了嘴角。一旁的杨大柱见年师傅终于接受鱼儿了、才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于是鱼儿满脸黑线的因杨大柱一句无心的话纠结起来,而杨大柱却丝毫未现怀里小女儿的“大”心思,只顾着继续教导杨六郎:“六郎,连鱼儿都晓得年师傅是个可怜的人,你呆会儿见了年师傅更该对他恭敬些才是,哪怕他沉着脸对你说一些尖酸刻薄的话语,你也要忍耐住&h11p;&h11p;明白吗?”

“哪知我一连在路上遇了年师傅三回,也同他搭了三回话,可他却偏偏对我不理不睬,就算我们一前一后的走在同一条路上、去同一个地方,但我主动同他说话他却硬是不理睬,还老沉着一张脸、像是我欠了他钱银般&h11p;&h11p;你们说这年师傅脾气是不是很古怪?”

所以面对方氏那假惺惺的热情,杨大郎连连摆手推辞道:“婶娘客气了,这时辰已经不早了,侄儿就不进去里头打扰祖父和弟弟们歇息了,我把阿爹的话带到后也得回去歇息了,免得明儿爬不起来、赶不及上学堂去了。”

杨六郎一四下张望,很快就眼尖的看到身边的船壁上插着一只草编的雀儿,心里不由一喜、马上转身把那只草编的雀儿取了下来,边拿在手上左右摇晃、边笑着冲鱼儿说道:“阿妹,你看这是什么?”

这杨六郎自小就是个机灵鬼儿,只见他哄完刘氏才说出了自己的初衷:“孩儿听说给老师傅当学徒,只要手脚勤快些多帮老师傅干点活儿,这拜师时送去的礼物便能少送给一些,眼下我们家的状况并不好,孩儿也是想替阿爹、阿娘多省点钱。”

杨大郎知道杨大柱是要支开他们几个孩子和刘氏商量杨六郎一事,所以听话的把几个小子带了出去,而鱼儿因年纪小所以没有被杨大郎一起带走,而是重新被刘氏抱在了怀里,反正在他们夫妇的眼里,像鱼儿这么小的孩子也不可能听懂大人的谈话。

但海面上的这片宁静却无法感染杨大柱,无法让他的心和这片海一样平静,他的脑海里一遍一遍的回想方氏说的那些话语,同时不断的检讨这么多年来,他们大房一家究竟有没有对不住二房的地方&h11p;&h11p;

鱼儿虽没准确的猜到方氏的用意,但却从她和杨二柱的言行举止、猜出他们来此不会怀着什么好目的,所以鱼儿才会忧心起几个哥哥的前程来。

可像方氏这般精明又爱斤斤计较之人,怎会让自家孩子吃亏呢?

鱼儿的四个哥哥也都长大了许多,最小的杨六郎也有九岁了,杨六郎长大后不再总是跟在鱼儿身边作弄她了,早就跟着三个哥哥到城里的学堂读书去了。而被送去王家的杨七娘这三年来日子也依旧过得不错,不曾听说受到过王家人的苛待。

闽南一带的人十分迷信,尤其是目不识丁的农村人更信这些物事,所以杨大柱被刘氏这么一说心里也没底儿了,怔了好半响才提议道:“要不你抽空到道观去请个道婆,让她到家里替我们阿妹做法驱邪,兴许做了法后阿妹就会开口说话了。”

杨六郎毕竟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听了刘氏的回答后也就不再多问了,而是兴致勃勃的边“折磨”着杨沫沫边说道:“那咱给小妹取个什么样儿的小名好呢?我看小妹长得肉呼呼的,不如就叫她&1sqo;肉肉&rsqo;吧!”

杨沫沫以为大家伙儿吃完长寿面各回各家后,刘氏就会把她这身红彤彤的新衣裳给换下来,哪知待那些近亲好友一走,刘氏就又开始忙开了,先把从村里借来抓周的物事都给还回去,紧接着又到山上摘了一把鲜艳的鸡冠花和千日红。

这两个多月来闽南一带一直都风调雨顺,杨家大小事务也都十分如人意,不但杨大柱出海捕鱼每每都大有收获,就连田地里的水稻也长得甚好,让人一看就知道今年会有个好收成。

刘氏怕大家看到自己一整天都在掉眼泪,忙提起袖子遮了遮脸,低低的说道:“我先做午饭去,待七娘吃过午饭,王家人就会来抱人了。”

就连柳氏都知道刘氏在担心些什么,直接开口解除了她的忧虑:“大柱媳妇,你是不是担心七娘到我们王家后,会吃苦挨打?”

柳氏的大方让刘氏和杨沫沫一起松了口气,杨沫沫也因此对柳氏存了好感,下意识的咧开小嘴儿冲着柳氏甜甜一笑,以笑来感激柳氏的慷慨解囊。

刘氏的那番话让杨大柱听得心惊肉跳,赶忙问道:“那后来呢?你有没有立刻拒了她?”

想起磨米那一日丁牙侩说的那番话,杨沫沫下意识的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丁牙侩见杨七娘模样生的好,想说服刘氏把她卖去青楼和王家丫头做伴!

被刘氏唤作丁嫂子的妇人其实是个牙侩,因在城里有些门路,所以经常会帮附近几个村子里的贫苦人家卖儿卖女,他的丈夫是走街串巷的货郎儿,所以平日里哪家有些什么八卦、哪家日子不好过了,丁牙侩都会通过丈夫一一知晓,眼下她一见刘氏前来借磨,马上就殷勤的迎了出来。

刘氏愣了下,还是把剩下的两把白米抓了出来,把它们搁在碗里泡上了清水,再给杨沫沫裹了条大巾子挡风,随即才抱着她去田里寻杨大柱。

这杨大郎话音刚落,最心急的杨四郎就已经扭着小小的身躯趴到杨沫沫边上,揪着小眉头说道:“阿母说小妹不管吃什么物事都会吐出来,请了游医来看也不顶用,这可怎么办啊?平日里我要是没吃饱肚子就会饿得难受,眼下小妹都没吃什么物事一定更难受。”

杨沫沫没穿越前是独生子女,所以这个复杂的大家庭她可是摸索了很久,才把他们的状况稍微摸清楚了,但却也仅仅只摸清楚了一些大概情况,毕竟杨沫沫眼下只是个嗷嗷待哺的婴儿,连移动都需要借助别人的怀抱,哪有什么机会当私家侦探对杨家进行深入调查&h11p;&h11p;

杨家虽穷、且远远比不上杨沫沫上一世的家境,但杨沫沫心里却是一丁点嫌弃和介意都没有,因为杨家人可以给她上一世奢望却得不到的亲情,这些满当当的亲情对杨沫沫来说才是无价之宝,而且杨沫沫认为只要有关爱、有亲情,那以后的日子就会充满希望&h11p;&h11p;

话一出口,杨大柱自个儿率先一拍大腿,加重语气再说了一遍:“对,似咱们家阿妹这般大的娃子都容易饿,半岁多的娃子饿起来都是不分昼夜的,阿妹一定是饿了才会突然大哭,素娘你快给她喂奶喝,别饿了咱家闺女&h11p;&h11p;”

刘氏显然一早就认定鱼儿一定一次无法学会,所以眉头皱都没皱一下就答道:“嗯,那阿母再穿一次给你看,这一次你可要注意看仔细了哦!”

刘氏说完便放慢动作把穿线的过程再做了一遍,鱼儿看完后便取过刘氏手上的针线到一旁练习,她故意心不在焉的穿了好一会儿、才把线给穿了过去,穿好了更是装出满脸兴奋、腻到刘氏跟前讨夸奖的话儿。

刘氏夸了鱼儿几句后,便开始慢慢的教鱼儿一些最基本的手上功夫,不过大概是因为是穿越人士的缘故,鱼儿心中虽然很想好好的学一学、但初始却也只有三分钟热度,没学几天就对枯燥的针线活感到有些不耐烦,到最后更是连坐都坐不稳了。

刘氏见鱼儿只学了几天就没了耐性,干脆让她别学了、并让她照旧和以往一样随意玩耍去,说是等鱼儿年纪大一些了、耐性自然磨练出来了,再继续跟着她学女红,刘氏怕鱼儿伤心、还故意说鱼儿是因还太小了所以才会坐不住。

可只有鱼儿知道自己的结症在哪里‐‐‐她骨子里都是二十几岁的大姑娘了,又怎么可能真的是因为太小而定不了性?鱼儿知道自己做不住不是年纪问题,而是她压根就缺乏耐性和长远的持久力!

所以鱼儿虽然最终解脱了,但心里却有些闷闷不乐、为自己的老毛病感到苦恼不已。这鱼儿还没穿越前,是个普普通通的平凡女孩,和许多女生一样对许多新鲜的事物只有三分钟热度,且浮躁的社会也让她们的耐性越来越差,城里长大的孩子更是压根就没吃过什么苦&h11p;&h11p;

鱼儿打以前就十分痛恨自己做事没有耐性、总是只有三分钟热度,以前也曾经试着想改但总是以失败告终。现在穿越了还把这个习性带了过来,这不免让鱼儿生出了一丝挫败感,甚至担心以后自己弄滩涂养殖等事物也只有三分钟热度。

可眼下鱼儿的处境,岂能容她只有三分钟热度的瞎折腾?杨家可没有闲钱让鱼儿瞎折腾啊!于是小鱼儿烦恼了好几天后,最终决定先什么都不学、先好好的磨一磨自己的性子,等自己磨练到做事能够耐住性子做完,再考虑学其他的物事。

只是,鱼儿能用什么办法来磨练出耐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