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自己八成是真的酒吃多了,所以才会做出这样荒唐的举动。

他略微蹙了蹙眉,望着那个低头耸动着肩膀似是在笑的小姑娘,脸色越发阴沉下来。

众人纷纷落了座,长公主右手边坐着的是汝阳王妃,乔国公府里的嫡长女,他嫁的汝阳王是先皇异母的兄弟,虽是乔箬的长姐,按皇家的辈分却是与长公主同辈。她看到邵珩笑着道:“这是浔阳吧,都长这么大了,越发随了你母亲的相貌。”

他说着侧身对着她:“你之前说你梦里去过西北,朕一直在想,或许你就是朕苦苦寻找多年的人。”

明月当空,繁星璀璨,枝头偶有蝉鸣阵阵,整个蒲凝院一派祥和。

他独自一人就那么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来,起身挂在了屏风上,默默去榻上睡觉。

邵珩摇了摇头,笑着说:“没什么,我在想我这癸水来的倒是时候,还有五天是乔老夫人的大寿,若是再晚几天来那我就不必去了。”

“可是陛下……”康顺犹豫着不想去拿,这大晚上的一壶酒已经不少了,若是喝多了必然伤身啊。

佟湛看了看她,倒也没说什么,只道:“既然没事了,咱们现在开始吧,你着人把棋子拿过来。”

邵珩瞥她一眼,转而看向邵瑢:“阿瑢别怕,告诉三姐姐,真的是你要抢她的珠钗吗?”

玲珑笑道:“在呢,正同大太太在里间说话,长公主快请进去吧。”说着亲自过去掀了帘子。

说着,他甚是得意地望着自己的妹妹,“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岑栩沉着一张脸未曾言语,入了内殿,却斜眸看到一旁大开着的一扇窗,而窗子的旁边放着一把罗汉椅,他原本蹙着的眉毛拧的更深了些。

岑栩一脸认真的望着她:“你上次说你去过西北,可是真的?”

他虽然怀疑这被子就是梦中的女子,可若自己的猜想不错,还真有些难办。他梦里无数次的答应了要娶她,可她若真的只是一条被子,他又该如何履行自己的诺言?堂堂天子,莫非要立一条被子为后?不说旁的,太皇太后和文武百官便不会同意。

她说的随意,却让邵珩顿时眼前一亮。是了,她去御书房看看不就知道这到底是真实还是梦境了?如果是真的,她还可以趁机把被子偷回来,如果那被子今后成了她自己的被子,岂不是什么都不用害怕了?

邵珩心中一惊,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她的确在西北待过,可那是上辈子穿越到乔第身上,又嫁给暴云霆之后才去的,她现在回到了自己原来的身体里,压根儿没必要承认的。

太皇太后嗔笑着点她的鼻尖:“就你这小丫头会说话。”

不过还好暴云霆没有再说什么,只同金嬷嬷寒暄两句便告辞了,邵珩也难得松了口气,随着金嬷嬷继续前行。

那老者笑望着邵珩,不答反问:“若不是同一个人,又如何算得了一个人的前世今生呢?”

“怎么不妥当?你一句郡主我一句四姑娘,生分得很,我既比你大,你唤我珩姐姐,我叫你芩儿妹妹你看如何?”

因为没有任何可以解决这份诡异的法子,他们的关系更加亲密无间了。

太皇太后睇他一眼:“你也就是耍耍嘴上功夫,若当真担心我这老婆子,就赶快娶个皇后回来,能有人照顾着你,我这老太婆也就少操那份儿心了。”

佟湛先下了马车,又扶着邵珩下来,才又温和地嘱咐道:“我午时过来接你。”

邵珩有些小纠结地戳着手指,心中想着若她的猜测都是真的,她要不要再把自己搞生病了,这样就不用再看到岑栩那家伙了。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我这么善良的妖怪?被你盖在身上还不杀了你。”邵珩下意识的嘟囔了一句,随即想到自己说了忤逆犯上的话,匆忙改了口,“我是说,我对陛下绝无恶意,也定然不是什么妖怪,陛下你只管放心。”

“陛下怎么了,没有人啊?”康顺却有些摸不着头脑,这陛下……莫不是魔怔了?他这一想可不得了,好好的陛下魔怔了如何是好?可怜陛下八岁就被先帝派去驻守西北,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受了多少委屈,如今好容易熬到了一朝天子的位置上,这才不过一年的功夫……

“母后……”小岑栩趴在妇人的怀里,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邵瑢嘟嘟小嘴儿,很是紧张地解释:“阿瑢不会忘了三姐姐的,三姐姐这样好。”她有些婴儿肥,小脸微微嘟起时粉粉嫩嫩的,睫毛又比旁人的长,微微颤动之间可爱极了。

邵珩此时最害怕的却不是这个,而是夜里那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梦。今日岑栩说话的声音和她梦里的太像了,分明就是一模一样。若说是安王,可能是有原主的记忆在,可岑栩自幼便去了边关,她连面儿都没见过,又何曾听过他说话呢?

乔第闻此莞尔一笑:“收徒谈不上,若能同郡主相互切磋倒是乔第之幸事。”

上一世,乔第嫁给暴云霆之后直接便去了边塞,此后直到临死也再没回过长安。如今隔着窗牖望着熟悉的街道,一时间心中酸涩,却又庆幸万分。

邵宋才华横溢,且如邵丞相一般聪慧非常,却沉迷医理,是神医妙手廖先生的关门弟子。他常年游历四方,治病救人,一年到头在长安城里露面不了几次,却仍引得见过他相貌的闺阁千金们念念不忘。

“浔阳整日在屋里待着,想必也闷坏了吧,既然病情已经无碍,明日哥哥带你出府去玩儿怎么样?”邵安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邵珩咬着牙,笑的如沐春风:“不算太苦,阿姐既然吃了药,阿瑾只管放心就好。”

将最后一张宣纸写满,邵珩已经累得手腕发酸了,将手里的狼毫笔搁置在砚台上,她轻轻甩了甩自己的右手腕。

低头瞧着那往上窜着寒气的点心,阵阵椰汁的馨香传来,她禁不住舔了舔嘴唇,很想自己尝上一口,想必一定是酸甜冰霜,滑腻可口的。

果然是他!

邵珩点头:“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安安静静的,小孩子们爱哭闹,她却从不喜欢哭。后来刚识字就爱捧着书卷看,简直嗜书如命,这才十岁的年纪,小脑袋瓜里不知道装了多少东西呢。”

邵珩说起这个,凝眉想了想,她穿越成乔第嫁给暴云霆的时候是三年后,那个时候的邵瑾已经十三岁了,她记得好像是同平南侯家的世子订了亲。

记得有一次她在街上看到平南侯世子苏杭带着她出来玩儿,那个素来有着纨绔子弟之称的苏杭世子把她这妹妹气的脸上一会晴一会阴的,面部表情丰富的很,看上去有烟火味儿了许多。

看来,这一世她这妹妹的性情还是得那个苏杭来改变了。

回到厅堂里,岑栩仍旧一板一眼的站在安王身后,看到邵珩过来眸中噙了一丝笑意,那眼神虽然不是在看她,可邵珩仍觉得浑身不自在。

默不作声的来到长公主跟前坐下,长公主看她回来问道:“跑哪儿去了,一去这么久。”

邵珩瞥了眼旁边的岑栩,见他望向自己狠狠瞪他一眼,又乖乖巧巧的对着长公主回道:“我看到那边假山旁边的池子里有荷花,是木片做的,很是精巧,就多看了一会儿。”

邵瑢闻此甚是不解的眨巴着眼睛插话道:“不对啊三姐姐,我方才明明看到你是从假山后面出来的,水池明明在外面啊。”

说完又看向乔第和邵瑾:“芩儿和阿瑾也看到了,对不对?”

邵珩心头一跳,暗道阿瑢这小丫头怎么乱说话。

见长公主望着自己,邵珩急忙解释:“……我后来听到有男子的说话声,因怕遇上不好,故而才躲进去的。”

安王和暴云霆都离长公主比较近,且又都是敏锐之人,邵珩这话自然被他们二人听了去。

安王不经意的望了眼身后的“侍卫”,倒是没什么表情。暴云霆却整个人咯噔了一下,今日乔老夫人大寿,男客都在前院,也就他和安王如今还在这后院里待着,他方才也的确从假山那处走过,莫非浔阳郡主听到了他和侍卫关于乔第的对话?

这般一想,他心上顿时一揪,捏着酒盅一饮而尽,默不作声。暗中寻思着,也不知那话会不会被她传进乔第的耳朵里。看来,他得加快动作了。

长公主倒是对邵珩的话不疑有她,只又低声嘱咐了一句:“莫要再乱跑了。”

这边正说着,却听厅堂里难得安静了下了,邵珩也寻着众人的目光望向门口的方向,却见是一位身姿婀娜的妙龄少女一身舞衣的自外面走进来,正是已经好一会儿没看到人影的乔箬。

乔箬这身舞衣瞧上去格外的巧夺天工,娇黄色的软烟罗缎子,腰部的地方掐的很紧,使得那袅袅柳腰显得不赢一握,也凸显出了那玲珑有致的身段儿。

左肩上一朵盛开的蓝色牡丹花,舞裙上绣着开了屏的金尾孔雀,自抹胸的位置蜿蜒而下,金丝勾边,波光粼粼,煜煜生辉。随着她进门的动作,朦胧如云雾的轻纱广袖翩翩舞动,衣袂翻飞,使得众人眼前一亮。

乔老夫人看到她笑呵呵的问道:“箬姐儿这是要为祖母起舞祝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