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老夫人说着看向长公主,忙要起身行礼。长公主略微抬了抬手,笑着道:“今儿个寿星最大,行什么礼啊,老夫人快请起。”

见邵珩不答,他也没再逼问,只翻了个身平躺下来望着头顶的窗幔,深邃幽远的目光复杂难测:“从十五岁开始,我就一直会做一个梦,梦到自己同一个女子行夫妻之礼,有时候是在一间黑暗的卧房里,有时候是在一片草地上。梦里的场景很模糊,我一直看不清那女子的面容,不过记得她的声音。这些年来,我一直在苦苦寻找那名女子,却终无所获。”

如果可以,真希望他们之间可以一直这样,他默默守着她也便知足了。

被子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没有声音,也没有那缕熟悉的清香。

“浔阳在想什么?”长公主看她眉头紧锁着,温声问她。

岑栩没有理他,只伸手拎起那壶酒,神色淡淡:“再多拿几壶过来。”

邵珩不由一慌,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没,没事,只是今日去了长浚伯府给祖母请安,如今觉得有些疲累。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

蔡氏道:“你们听听,还不是瑢姐儿那丫头的错?老夫人可要给我们瑚姐儿做主啊。”

长公主一直神色淡淡的,她素来在外人面前威严十足:“母亲可在屋里?”

邵安道:“方才你三哥说从前有一甚是有趣的文人墨客,他偏爱吃茶,奈何有一日家中茶囊羞涩,便想去邻居家讨要,于是遣了家中仆人头戴草帽,脚蹬木屐去邻居家讨要一包东西。那仆人想问他讨什么,他却说‘你只管去,旁的都不必说’,那仆人闻此莫名其妙的去了,结果还真带了一包茶叶回来。”

跟在他后面的康顺闻此回道:“方才浔阳郡主来给陛下送椰香樱桃酪,不过并未进这书房。”

“什么事啊?”邵珩被他晃得很不舒服。

而这厢,岑栩回了御书房仍旧有些愁眉莫展,他去内殿望着榻上已经没了气味儿的蚕丝被,禁不住伸手摸了摸,眉头拧的越发深了。

雪鸢熟练地将一缕青丝打了几个好看的结,绾在头顶,漫不经心地回答:“如果现实中真有那样的地方,自己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下意识的,他扑倒在榻上,一只手紧紧攥住了被角,目光锁着那条一动不动的蚕丝被:“你是不是……在西北待过?”

听闻这话,她不免想到以前帮着太皇太后抄写经文的那些日子,如今回忆起来竟已经是隔世了,不由鼻子酸了酸,却努力笑着哄太皇太后开心:“浔阳的字是太皇太后手把手教的,正是因为太皇太后的字漂亮,浔阳才有了如今的收获,这还得归功于太皇太后呢。”

姑娘家低垂着头也没什么,反倒显得懂礼数,金嬷嬷对邵珩的行为还是颇为满意的,又禁不住感叹这郡主的变化实在太大。

“先生觉得,如果一个人的前世和今生不是同一个人,这可能吗?”邵珩问的有些忐忑。

乔第听了有些惶恐:“这样……恐怕不妥吧?”

他们到了夜里就会互换身份,可每日早晨鸡鸣三声便会重新回到自己原来的身体里。

岑栩陪太皇太后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宫女上前将那一碗冰镇绿豆粥递了上去,岑栩瞧了一眼望向太皇太后:“这种事皇祖母让旁人做就是了,怎么还劳烦您亲自跑一趟,暑热天气祖母若累坏了身子反倒让孙儿担心。”

待马车停了下来,邵珩终于长舒一口气。她觉得这条路实在漫长至极,不过幸好是到了。

邵珩这么一想越发觉得不寒而栗,她这具身子怎么这么奇怪?还是说她的灵魂居住在了这具身子里,两者结合之下才变得奇怪了?

岑栩对她的防备丝毫不减:“会说话的被子,也可能是妖怪呢?”

“究竟是谁?”岑栩的神色越发凌厉了,整个人站在榻沿居高临下的望着依旧躺在榻上的蚕丝被。

妇人将儿子抱在怀里,轻轻安抚着他的后背:“阿栩,这不是你宁姑姑的错,她把你父皇让给了我,我却没本事得到你父皇的心。不要记恨你宁姑姑,否则,母后这辈子欠她的怎么也还不清了。”

邵珩想了想,觉得是原主的情绪影响了她的缘故。或许也只能这般解释了。

一直养在深闺娇宠着的女儿竟亲眼见了这样的事,邵敬霆也知道她定是吓得不轻,叹息一声,温柔地抚了抚女儿的墨发:“浔阳别怕,没事了,都过去了。”

她转眸看向乔第。乔第的出现太过怪异,或许只有与她走的近些方能发现其中原委。

难得劝动了邵瑾出门,邵珩觉得很有成就感,心情也很是愉悦。三人出了丞相府,一起坐上早就备好的宝盖马车,向着最热闹的铜雀街去了。

长公主共有两子,长子邵安,次子邵宋,分别在邵家子嗣中排行第二、第三。这邵安虽生的俊美,却比不得邵宋集长公主和邵丞相的优点于一身,乃是长安城真正的天之骄子。

有人疼的感觉真好。

邵瑾越发愕然了:“阿姐不觉得苦吗?”她觉得阿姐突然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果然,太皇太后就是太皇太后,说的话都比旁人想的长远。

青鹤用碧琉璃盛着一碗椰香樱桃酪自冰窖里出来,被外面头顶上的太阳一晒,顿时热的有些冒汗。

只这么一个字,乔第已经确定了说话人的身份:辛和帝,岑栩。

今儿个乔老太太的寿宴当真是热闹了。

暴云霆走上前来看到岑栩顿时面露惊诧,他方才还在困惑怎会在此地遇上安王,如今想来莫不是为了给陛下做掩护?那陛下又来这里做什么?

他转而看了眼站在岑栩旁边的乔第,面色顿时不好了。他总不至于是为了芩儿前来吧?

“暴将军远在西北,何时同乔国公府这般熟络了,竟然在此处见到你。”安王笑的风轻云淡。

暴云霆答的不动声色:“素来不喜这等场合的安王都能出现在此地,臣会在此好像已经显得不那么令人意外了。”

他刻意的不去看安王身旁站着的岑栩,只佯装自己没有发现。岑栩却一直盯着他看,俊逸的脸上透着清冷,如鹰的双目直视着他,似要将他看透。

他听闻这暴云霆近日一直同乔国公府有望来,却不知是何目的。

安王道:“今儿个听闻是乔老太太的六十大寿,六是个好数字,本王过来蹭蹭喜气。”

暴云霆抱拳:“安王英明,臣也是这么个意思。”

安王脸上的笑僵了僵,状似随意的望了眼身旁站着的岑栩,旋即道:“既然如此,便一起入大厅喝杯寿酒吧。”

待三个男人又一起入了大厅,邵珩正要随乔第和乔笙进去,却明显发现乔笙有些异样。她顿时明白过来,方才她拉乔第那一下原是为了吸引岑栩的注意,但不知情的乔笙怕是以为她是真的要向安王介绍。

方才看乔笙望安王的神情她便已知晓大概,如今顿觉自己方才慌乱之中做了错事,一时想要解释:“方才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其实什么,她想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出来。而且,她这般解释岂不是当着乔笙的面说自己知道了人家的心思了吗?这样反而有损她的声誉。

见她突然顿住,一脸的懊恼,乔笙莞尔一笑,话语中带着揶揄的意味:“郡主这是怎么了,竟胡言乱语起来了,怕是吃多了酒的缘故吧。”

乔笙如此轻描淡写的揭过方才之事,邵珩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心里的那份懊恼也一扫而光。

她突然觉得,乔笙这样一个完美得毫无瑕疵的女子,同安王那清冷儒雅的面容站在一起,竟是格外的登对。

上一世她迟迟没有嫁人,该不会便是源于此吧?

不过据她所知,这安王殿下外表温润,内心清冷的比岑栩还要难以接近。若乔笙真的心仪于他,只怕这辈子还要走上辈子同样的老路了。

可随即想想,她又觉得自己好像操心的太多了,自己的事还一团浆糊呢,如今倒是会为旁人感伤了。

厅堂之上,邵珩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饶有兴味的看着眼前的画面,安王和暴云霆并肩而坐,岑栩则是直挺挺的立在二人中间,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说来也是,素来君王站着便没有臣子坐下的道理。可如今倒好,安王和暴云霆坐在那里喝着葡萄美酒,他岑栩却只能干看着。

邵珩越看越觉得这画面格外舒心,到最后连唇角都勾了起来。

岑栩被邵珩这表情盯得有些懵了,他和这位浔阳郡主……很熟吗?

纵然她猜到了他的身份,也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的笑他吧?他明明记得自己和她一共也没说过几句话的。

何况,他岑栩长这么大也没和哪个女子熟络到可以用眼神调侃的地步。也就那条被子偶尔说话时不把他当个皇帝……等等,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