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有听到女子打喷嚏的声音?”岑栩转首望着他,如鹰的双目漆黑幽远,深沉难测。

今夜的风很大,比前几日那晚的狂风骤雨还要猛烈些,就在邵珩抬眸的那一霎间,门窗突然被吹开,那原本燃着的灯烛也随之熄灭,视野之下蹬时一片漆黑,只隐隐能感觉到床上的幔帐在随风飘摇着,带着点点窸窣之声,鼻间也随之传来淡淡的龙涎香味儿。

岑栩素来孝顺,如今太皇太后的话自然也言听计从,绝无推辞:“孙儿明白,邵丞相和姑母对孙儿的拥护孙儿定不敢忘,孙儿也自当不会委屈了他们。明日孙儿便着人备了厚礼给丞相和长公主谢罪。”

邵珩此时哪里还答得上什么话,见辛和帝走了整个人蹬时一松懈下来,两眼一闭便昏厥了过去。

原来,今日竟惊扰了贵人。

邵安睇她一眼:“你倒说我,你也没好哪儿去。咱们兄妹四个,你和我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擦了防晒膏,雪鸢拿了几身儿衣裳过来:“今儿个郡主穿什么衣裳好呢?”

不过邵安的性子较为随性,不喜封官拜相,平日里逗鸟遛弯儿,甚是悠闲自得。为此,邵丞相倒是没少骂他不争气,但他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我行我素,终成了这长安城有名的——纨绔。

她上一世喝了十六年的汤药,如今只闻着便难以入腹,实在是无法下咽,身体本能的产生抗拒。

除却身材不说,再瞧那美到不可方物的一张脸,蛾眉螓首,杏眼樱唇,香腮染赤,低眉不语三分笑,眸含秋水四分情。

甚至有人谣传,先帝的尸身并未入皇陵,而是被藏在此处。当然,这话是真是假便不得而知了。

可据她所知,新帝登基不过一载,后宫尚无一人,这里面住着的又会是哪门子的娘娘呢?说是宫女还差不多。

岑栩闻此脸上的笑意微僵,随即拉下脸来,食指和大拇指轻轻一松,被子顺势又跌回了榻上,邵珩疼得“哎呦”一声,心里暗骂岑栩不懂得怜香惜玉。

岑栩却不理她,只淡淡询问:“好啊,既然你说你是被中仙,又如何证明?”

邵珩心里直翻白眼儿,回答时却中规中矩:“老身现在变成一条被子同你说话,莫非还不够证明自己的身份?”

岑栩对她的防备丝毫不减:“会说话的被子,也可能是妖怪呢?”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我这么善良的妖怪?被你盖在身上还不杀了你。”邵珩下意识的嘟囔了一句,随即想到自己说了忤逆犯上的话,匆忙改了口,“我是说,我对陛下绝无恶意,也定然不是什么妖怪,陛下你只管放心。”

岑栩瞧着这被子好似有点呆头呆脑的样子,且除了抖动几下身子以外什么都不会,方才稍稍放松了戒备,只觉得这被子愚笨得狠,反倒还有些趣味。

他起身去龙案前坐下,又为自己斟了茶水小抿一口:“不如这样,朕听闻仙都是可以幻化成人形的,你现在就变成人形给朕看看,朕便信了你。”

“……我们被子,是需要修炼一万年才能幻化成人的,所以老身现在资历尚浅,恐怕不能如陛下所愿了。”邵珩继续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岑栩略微蹙眉:“连幻化人形都不会?那你倒真是条没用的被子了。”岑栩压根儿不相信这蠢笨的被子已经活了一千年,就更不必说一万年能修炼人形这种鬼话了。

邵珩借机谄媚的笑:“是了是了,我当真什么都不会,就是一条会说话的小被子而已,连动都不能动肯定对陛下也不会有什么威胁了对吧?所以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就当我不存在。”

岑栩却并不是那么好说话的:“看来,你还是不肯说实话……朕听闻你遇水即逝,不知可是真的?”

他说着,从龙案上将一个装满了水的白玉水壶端了过来,站在床榻的跟前,眼看着就要往被子上倒去。

邵珩此时吓得不轻,她记得第一晚发现自己是被子时那个康顺就说过,这被子遇水即逝,沾不得水,如今若真被岑栩泼了这么一壶水下去,若她从此依旧做邵珩享受富贵也便罢了,可若是从此魂飞魄散了,那可就太得不偿失。

“等……等等,我好歹是条性命,陛下造福万民,普度众生,怎可欺负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小弱女……被子?”邵珩的心此刻砰砰跳动,大脑飞速旋转着,乞求能想到法子救自己一命。

岑栩原本就是诈她一诈,如今见她这般恐惧反倒松了口气,这被子不会功夫不会妖术,如今还有怕水的软肋被他捏在手里,倒也不必怕她惹是生非了。

他心中如此想着,面上倒是不显,仍旧一副冷峻肃穆的表情:“朕是造福万民,可你是民吗?你是妖!”

邵珩咽了下口水,急道:“陛下不能杀我,所谓这世间万物皆有定数,如今我既在你宫中出现,自然有上天的道理,陛下若此时杀了我恐怕有违天道,会受到上天的惩处的。”

她觉得自己这胡说八道的本事越来越见长了,磕绊都不打一下的,连她自己都有些佩服自己了。

岑栩觉得这被子没多大威胁了,戒备也就放了下来,他饶有兴味的在榻沿坐下,一手支撑床板俯下上半身,一手威胁性的摇了摇手里的水壶,目光一直盯着榻上的蚕丝被,这动作在不知情的人眼里怪异的狠:“那你倒是说说,上天派你来此到底有何道理?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邵珩吓得哆嗦了一下,险些出了一身冷汗,她脑中飞快旋转着,突然灵机一动,心下窃喜,有了!

“陛下有所不知,温中一代发生了瘟疫,如今已经死了许多人了。”邵珩一本正经道,这件事她记得清楚,定然不会弄错。

上一世她是乔国公庶女,父亲乔国公在家时郭氏才会对自己格外慈善,连乔箬也会收敛许多,很少找她麻烦。可就在谭尚书被斩后没多久,朝中得到急报说温中发生了时疫,岑栩派了乔国公前去救灾,而乔箬恰好因为谭尚书的女儿谭萝佳之死心情郁闷,便屡屡找她麻烦,原本就体弱的她也由此被乔箬折腾的卧床两个多月。

这件事,她可是记忆犹新!

岑栩听罢脸色顿时一变:“胡言乱语,这等事也是能拿来乱说的?若温中得了时疫,为何朕不知道,朝中那么多大臣不知道,反让你来告诉朕?”

“陛下也知这是大事,我自然不敢拿来开玩笑。到底是真是假,陛下这几日想来就能见分晓。若我果真骗了你,小命不还在陛下手中捏着呢吗?”

岑栩神情难测的盯着那蚕丝被,直看得邵珩一阵头皮发麻,却仍大胆的抬眸与岑栩那如鹰的双眸对视——左右他看不到自己的脸如今长在何处,她怎么瞧他他也是不知道的。

岑栩渐渐敛了眸中锋芒,神色淡然无波:“既如此,朕便给你个机会,若日后发现你扯谎再做处置。时候不早了,朕该就寝了。”他说着吹灭殿内的烛火躺在了榻上。

邵珩躺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问:“你要就寝,那……我呢?我有点冷,你去把窗子关上好不好,或者给我条被子盖上。”

岑栩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不可思议的话:“你到底是不是被子?这世间哪有被子还盖被子的道理?”

“被子怎么了,被子也有生命的,当然也知冷知热啊。”邵珩一本正经的同他辩驳。

“那照你如此说,其他被子也都有生命了,你把别的被子盖身上,人家也生病了怎么办?”

“……”邵珩今天才发现,岑栩这张嘴竟然比她还能说。

不盖就不盖,有什么大不了的!

“阿……阿嚏!”

作者有话要说:岑栩:又打喷嚏,还有完没完了!!!

邵珩:阿嚏——看来真的要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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