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冷,我现在去那头拿件披风来。”靖王见小团子圆滚滚的大眼睛里倒映出这么个意思,垂头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好一副云淡风轻地拿棱角坚硬的下颚往不远处和阿妤在一起的那些个小姐公子的方向示意而去。

这就很尴尬了啊,阿馨急忙垂头拢了拢垂在肩膀上的一缕长发,小心翼翼地用眼角的余光看着那少年。

漂亮得不得了,白皙干净,显然是娇养长大的世家小公子。

不过……干得好!

这真是奇怪。

见林珩清俊优雅而立,半点儿没有被元秀郡主威胁的样子,胖团子默默地,默默地再一次伸出了自己胖嘟嘟的小胳膊来,用可怜巴巴的目光看着对面咬牙切齿的银甲美人。

那银甲少女姿容艳丽非凡,见靖王竟然是这么一副恬不知耻的滚刀肉样子,顿时勃然大怒。她似乎脾气十分火爆,抬起银枪,挥舞出了八方的银华就要往靖王的身上捅,却冷不丁见一颗圆滚滚的小东西,看不清面目地缩在晋王的怀里。

宁国公夫妻关起门来过消停的日子,那小日子过得挺美。只是这夫妻俩都性情比较温柔宽和,总是心软一些。对阿妧这个被父不喜就愿意过继的小庶女是这样,对寿安侯夫人也是这样。

穿得这样精致,首饰这样珍贵,一看就是豪门之女。

哪怕阿萝做了坏事,可阿妧还是会永远站在阿萝的身边。

她喜欢阿萝不将亲妹妹放在心上的样子。

脸颊上也不知是被打的,还是羞涩,红彤彤的一片,乐阳郡主依依不舍地用纤细的手指勾着南阳侯的大手,直到温存了片刻方才心满意足。

都准备好了不嫌弃靖王殿下了。

太夫人伤感地拍拍脸色暗淡的南阳侯夫人的手,轻叹说道,“既然那混账对你没了情分,那咱们还顾忌他做什么?莫非这事端,还能更坏?”

哪怕叫宁国公太夫人是拿她这个躺枪帝作筏子,自己实在是冤枉地背了黑锅,阿妧都顾不得了。

她哪里拗得过自己那主意正的儿子呢?

娶了王妃,还要好好儿待她,精心照顾,还时不时要顾虑王妃的心情叫她不要不开心,往后下朝之后还不能在外头与人交往,要老老实实按点儿回家什么的,在一向在军中自在惯了的靖王总是觉得麻烦。

“殿下这大清早的就来了?”阿宁与靖王也见过几面,不过靖王不大理睬女孩儿,还与阿宁的好友元秀郡主乃是天生的对头,见了面儿……元秀郡主单方面掐靖王这堂弟的。

“阮氏死了?”三老爷突然皱眉说道。

皇帝陛下为了自家皇弟的生命捏着鼻子收回了美人儿,只是素日里开口闭口提及诚王妃的时候,满嘴都是泼辣货。

因阿妧十分可爱,阿宁方才的那点儿小嫉妒就跟笑话儿一样早就被丢到脑后。阿宁是个喜欢说笑的女孩儿,小团子虽然呆呆的,却很喜欢听阿宁说话,不过一路,阿宁待阿妧就亲昵了许多。

“你们两个。”这才多久,这就有些父女像儿了,宁国公夫人忍俊不禁,又觉得眼前这一幕叫自己心里都软乎乎的。

那两名脸色冰冷的侍卫见小小的团子没有被自家王爷吓哭,反而眉开眼笑,当真觉得这重剑还是一副好礼物的时候,彼此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诧异的表情。

靖王自尊自重,偏偏宁国公府却有阿芝这般往人家身上扑的丫头。

太夫人就含恨对宁国公夫人吩咐道,“回头你叫府中清点些,不许叫南边儿的那些女人亲近府中的小姐!”

因龙凤胎尚在襁褓之中,宁国公太夫人恐无人照料这两个小儿的,硬逼着失魂落魄立誓不想再娶的儿子娶了继室,因儿子钟情发妻,当初的三太太也确实是个贤良淑德温柔贤惠的美人,因此太夫人看着家风,就叫儿子续娶了三太太的娘家胞妹。

阿妧正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

她见四周有许多的丫鬟侍奉在林珩的左右,直到一个美丽柔顺的大丫鬟掀开了面前的门帘子,这才跟着林珩一起艰难地迈过了高高的红木的门槛儿,险些叫那门槛儿给绊个跟头,胖团子要不是两只小爪子被捏着,绝对能一溜儿地滚到人家太夫人的面前去。

“你不愿意养她!”靖王的眼睛继续大亮。

若是换了旁人,乐阳郡主早就大耳瓜子侍候了,只是羞辱她的是靖王,就算她心中早就诅咒靖王,可是也知道她若敢碰靖王一根手指头,回头自己就得叫人给挫骨扬灰,只好袅袅婀娜地上前,昳丽美好的脸上带着两行泪痕,求助地,怯生生地抓住了南阳侯的衣摆。

她显然就将乐阳给定了罪了。

南阳侯夫人美艳的脸上闪过淡淡的复杂,许久方才冷冷地说道,“既然嫂子喜欢,那就给了你就是。”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起身转身走到了阿妧的面前,见圆滚滚的胖团子趴在榻边,小狗儿一样呆呆仰着小脑袋看她,便捏住了阿妧的小胖下巴。

被这样疼爱,十姑娘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抱着林珩不撒手。

前头的那个英俊得令人眼花目眩,有咄咄逼人之感,神采飞扬,十分跳脱。后头的那个也很英俊,猿背蜂腰,瞧着身材真是好极了,只是他的一侧耳后却带着一道很长的刀疤,从后颈一直延伸到了下颚上。

她圆滚滚一团,两只小爪子费力地举着。

林珩无声地看着阿妧。

“给世子请安。”这几个美人急忙对林珩福了福,却守着规矩不敢去看林珩远离探出一颗小脑袋的阿妧。

她害怕得抽搐着小身子,眼里都是惶恐,仰头吧嗒吧嗒掉眼泪,很担心这青年也不要自己。

这女子的一句句,看似在自我谴责,只是叫阿妧听着,却句句都是告状了。

“想父亲了。”因刷了一整天的靖王殿下,阿妧显然已经学会了甜言蜜语,此刻见宁国公面容憔悴,本就不英俊的脸因胡子拉碴的更路人甲了,一时想到新爹竟然想念自己都不吃饭了,不由深深地陷入了感动之中,嘟着嘴儿凑过去,吧嗒一声啃了新爹那还带着些胡茬儿的脸,见宁国公举着自己竟然惊呆了,继而傻笑,她也咯咯地笑起来,紧紧地抱住了宁国公的脖子。

“父亲,我饿了。”

“吃吃吃!”

宁国公大人自己半点儿都不觉得饥饿,只是听见阿妧饿了,急忙抱着她往偏房走去,目光扫过施施然走进来的靖王,一时就警惕起来,嘴里就说道,“知道别人家的府里不怎么样了吧?看看,还是家里好,想吃什么好吃的都有,想有多少人服侍就有多少人服侍。对了,回头父亲给你修个秋千,到时候咱们一块儿玩儿。”

哎呀,胖闺女坐在秋千上,做爹的在后头给推秋千,这简直就是国公爷梦里的画面呀。

想想都觉得幸福。

宁国公一脸荡漾。

阿妧看着对自己宠爱到了天上去的新爹,哼哼唧唧地跟新爹拱在一起,奶声奶气地应道,“好!”

“真是爹的乖女儿。”宁国公就觉得这世上只怕是在没有比阿妧更可爱的小姑娘了。

“你瞧瞧他,简直是人来疯。”宁国公夫人就见宁国公好生“目中无人”地就抱着胖团子往隔壁房间里去了,走过众人身边眼睛都没有歪一下,都叫人看见他张开的大嘴里的后槽牙了,难免恐南阳侯夫人觉得被宁国公给怠慢了。

只是她想了想,却来不及继续安抚南阳侯夫人,只对一旁同样喜上眉梢的丫鬟笑着吩咐道,“国公爷屋里的饭菜都放了好一阵子,只怕都要凉了。先叫他和姑娘吃些点心垫一口,赶紧叫厨房做些热乎乎的送进去。”

她安排得十分周到,自然那丫鬟就笑嘻嘻地去了。

南阳侯夫人却打从宁国公抱着阿妧转圈圈儿举高高的时候,就陷入了怔忡。

那两个人,做父亲的慈爱热切,做女儿的亲昵撒娇,谁能看得出来,这并不是亲生的父女呢?

可是真正的父女,如南阳侯对她生的两个女儿,又哪里有半分这般的疼爱娇宠?

想到这里,南阳侯夫人复杂的目光就忍不住落在了宁国公走进去的房间。那房间里已经传来了胖团子叽叽喳喳的笑声,还有宁国公的大笑,幸福得叫人眼睛发酸,也叫南阳侯夫人忍不住想到了当年。

她也曾经是世家贵女,北朝女子一贯颇有地位,不似南朝女子的谦卑。她出身尊贵,容貌美丽,性情那时也爽利,是多少帝都公子的心上人。那时家中挑选想要给她做夫君的,是林家。

可是却并不是南阳侯,而是宁国公。

林家家风清正,且她嫁过去就是国公夫人,自然风光又显赫。

可是她却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