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岷他们也是趁着胡磊的暑假,想着找个人不多风景又好的地方出来玩儿,盛岷在宏村有个同学,这些个明信片就是他那同学寄的,正好邀他们去玩儿,就和南方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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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是愈发认为南睿哲这小子挺够意思,不管是他二婶吩咐的也好还是他自己想到的也好,还知道把自己小时候的课本给豆包带来。

“梁子,咱们都自家兄弟,你瞅瞅小秦急的,实在不行把你家姑娘给他算了。”

南方九五年的时候只有十九岁,他十五岁被家里送去当兵,去年才从部队出来又托关系塞进了区派出所,自此成了地地道道的痞子小警察一枚。

第七十四章

反正说都说了,叶梓索性豁出去了,她捏紧拳头,面对自个儿的孩子,却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紧张:“我说,我是你妈妈。当年离开你,对不起。”

而豆包的表面态度一般是无所谓,可其实心里头也烦的很,一群人坐在个盒子似的屋里做同一份题,关键是这题偏偏关系重大,太好太坏都能引发些什么。小孩儿最怕的就是这样儿,所以一般都不会太坏,更不会太好。

白正森还没说话,倒是南睿贤先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冲南方扬了扬下巴:“白先生老久以前就是个劳碌命,费心多死的早,不用管他。”

周老爷子听到这儿,突然豁地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一只手指着白正森,嘴里“你……你……”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像谁你还看不出来啊,南方,你说你那儿子真是亲生的?啧啧,别说还真像,上头那哥儿我熟,要不给你叫下来认识认识?我看你进门就一直……”

豆包抿起嘴角,脸色微微有些发红,南方没开灯,光线还没大亮的清晨里看不太清晰小孩儿的表情。豆包扶着旁边儿的门框,也不往前走也不往后退,看见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似的不知所措。

老头有点儿犯晕乎,靠在椅背上看着自个儿小徒弟忙前忙后的,越看越是喜欢,南方向他问好也就是点了下头,旁边儿那小姑娘更是理都没理。

可是心里头那丛小火苗,还是噌噌地烧着,烧的豆包有点儿眼圈儿发红。

南方看着胡齐的表情,又扭头看了眼盛岷,才发现这俩人此时的态度都有点儿太正经了。他冲胡齐摆了下手,进屋把打来的小米稀饭递给豆包,东西都摆好了看着小孩儿开吃才退出来关上门。这么早住院部的走廊里也没什么人,三个人就在廊间的塑料椅子上坐下。

南方被自己儿子噎了,这会儿刚好秦聪进来,刚好有了个发泄对象,又看他连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就想对着秦聪抢白几句。

很久以后南方问秦聪为啥也光棍儿这么些年,秦聪的回答也很简单,就俩字儿:“等人。”至于他等的是谁,那也等到以后再说。

南方他大婶之所以这么看重南方,就是她知道的,南方能在这条官道上走的挺快,不说平步青云吧,起码也算是顺风顺水。可她却是明白的,南方他大伯可从来没给过南方一点提携,所以她思来想去,还是觉着南方这也是巴上了哪个厉害的人物才得以如此,所以为着她自己这个没什么依据的猜测,她也得先笼着他们一家。

盛岷冲他暧昧地眨了眨眼:“人南方带着石头出去玩儿了,你还要不要自己儿子了,我去给你领回来?”

“乖,好了,快好了……”

南方问了一句,结果等了半天小孩儿没搭理他,而是把脑袋埋在他肩膀上吭哧吭哧的乐着。一伸手把小孩儿拦腰从身上抱下来搂住,小背心因为这动作翻起来一圈儿,露出小肚皮来,南方把手掌贴在上面,终于找着一块比他手心温度高一点儿的地方。

“我这把老骨头就是想多见见孩子。”

那没了,就没了吧。

南方正集中注意力搁这一群群的小崽子们中间寻找豆包的身影,结果旁边儿突然嗷的一声把他给惊了一跳。回头一看,是个小胖子扑在他爸爸怀里就哭开了,还一边儿哭一边撕心裂肺的喊爸爸我想回家。

南方瞅一眼就知道他儿子这是啥意思,但是碍于老头搁这儿又不敢造次,只得揉了揉豆包后脑勺,偷偷翘了翘大拇指。

“孬蛋,你说这生活到底是什么味儿的?”走着走着,南老爷子突然回头问了南方一句特有哲理的话,南方一时没反应过来,可能今天他家老头诗兴大发啥的,要对着这绿柳如阴作首诗?

仨人当下打打闹闹笑成一片,小秦说:“我怎么不好啦,梁子你要认清现实,咱们这现在要珍惜当下,你看你面前这杆正牌亮的一大好青年,你还挑三拣四,将来你丫头要埋怨你的。”

南方本身在外头有房子住,就在派出所旁边儿不远,不存在上班方便不方便的问题,反正膺城就这么个小城镇,周边的附属城镇不算的话,公交车绕城一圈儿也要不了俩小时。

小秦和梁子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了,估计刚才南方是想拿个万无一失的挡箭牌来着,结果是万无一失,但是九千九百九十九都失了。俩人挨个同情地看了眼南方,小秦揉了揉小孩儿脑袋,冲南方使了个眼神儿,意思是这小孩今儿晚上就交给你了。

胡云泽其实原先不叫胡云泽,叫胡猛。老爷子一听这都什么玩意儿啊,胡蒙胡蒙,一听就不上档次,于是做主给人改了名字。胡云泽家里没剩啥人了,当然不会有人对此提出异议,何况南老爷子有墨水,改的名字一定不错。其实这全是老爷子安慰自己的想法,胡云泽这人其实不是举止斯文,他是憨厚老实,这还得是往好听了说,说得不好听了就是一根筋。

其实南方选这款车还有个特重要的原因,试车的时候后头座椅往下一放,豆包在上头就能躺平了,而且稳稳当当的,车里空间大,坐下他们一家子也绰绰有余。

秦聪急着去梁子家接晴晴,看上这车之后商量了几句就跑了,南方倒是反反复复试了好几遍,然后就定下了。

从车行出来的时候差不多是上午十点半,湛河北街有家卖糕点的成天朝九晚五,一般早上十点才出摊,下午不到五点就关门了。不过人家卖的东西好吃,热闹的时候排队能从北街排到湛河桥上去,差一点儿就横贯桥面排到南街去了。

南方看了看表,预备带着豆包去排个队,他和豆包都平常对于甜食都不怎么热衷,不过家里南书娥喜欢,老太太也喜欢,不过总被控制着不让多吃。今儿天气好南方心情也好,就带着豆包溜达着往北街走。这时候正是盛夏,湛河里头水清凌凌的看着就叫人舒坦,两堤一水儿的柳树。南方就带着豆包沿着河边儿走,上午还没到热的时候,树荫下头荫凉凉的很舒服。

糕点店旁边儿有栋小楼正在施工,南方让豆包站在远点儿的阴凉地里,自己跑去太阳底下排队。

糕点店门口撑了把打伞,不过队伍太长遮住的人也就那么三四个,轮到南方的时候就听见背后轰隆一声似乎有什么塌了,这伞晃了几晃像旁边儿歪过去,南方右眼皮儿跳了两跳,钱刚递过去东西还没拿到手就猛地回头,自己小孩儿软软地倒在地上,脖子旁边一滩血,触目惊心。

***

旁边儿的人围了一圈儿看南方抱着小孩儿不撒手,张着嘴脖子上的青筋都出来了,明明没声音却又像是声嘶力竭。

救护车来的时候南方还觉着这世界就跟泡在水缸里一样不真实,所有动作都放慢了一样,全身仿佛也凝固在了一起。他手上粘的都是豆包的血,这颜色整个拥在眼里,激的他眼角一片赤红。

☆、45

糕点店旁边儿那栋小楼施工的时候,工人们正往下卸货,外面车厢挡板一打开,不知道从哪儿迸出来了个金属的弹簧管,刚好就擦着豆包的脖子飞了过去,刚好擦伤了颈动脉。

这意外太突然了,事后回过劲儿来,南方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到底干了什么,他只记得自己一开始抱着豆包,后来才按以前在部队事后教的急救方法给按住了,上了车的一路上都不敢松手,事后都不敢想起地上那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以前他们教官说,颈动脉如果大出血一般四分钟之内就不行了,南方现在看着病床上的豆包,才觉着如果有一点如果,那都是他不堪承受的。

豆包伤的并不厉害,可送到医院的时候血压已经很低,虽然南方当时唯一的感觉就是满目赤红,可医生说这出血量算是少的,而且南方急救及时,小孩儿输了血就送进了加护病房,几个小时之后才给送了出来。

如果说南方刚看见小孩儿倒在地上的时候像是一块大石头迎面压过来,那现在他坐在病床前头等着小孩儿醒过来则像是往背后背着的罐子里头加细沙,一点一滴地誓要压垮他。

豆包脸色苍白,嘴唇也苍白着干巴巴的闭着,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小孩儿左手还在输血,整个人陷在白色的被褥里头像是只安分的小猫。南方给小孩儿掖了掖背角,过会儿又抚了抚小孩儿的头发,总觉着不敢真正的碰着小孩儿,就好像一碰就要碎掉似的。

这事儿南方还没敢和老头子说,连南书娥都没说,因为老头老太太年纪大了,胡云泽又有病,所以在豆包没醒过来这段儿时间,就只能他自个儿扛着。

南方自个儿在病房坐了没多久秦聪梁子还有大刘就都来了,除了胖子。秦聪手里还牵着小晴晴,几个人都跑的气喘吁吁的。秦聪把手搭在南方肩膀上,突然不知道开口说点儿什么。

南方觉着自个儿可能是太贪心了,在他和豆包之间,就好像有一个永远也填不满的无底洞,他恨不得把关于小孩儿的一切都抓过来填进去。而现在终于得到贪心的报应了,该说这报应来得及时还是不及时?

梁子特地去问了医生豆包的情况,他们这会儿都不想去问南方,几个人在病房里分散坐下,都静悄悄的,跟怕打破什么似的。

到晚上十一二点的时候,南方跟突然回了神儿似的,扭头看着病房里其他四个人,晴晴早窝在梁子怀里睡着了,梁子手里翻着一本书,大刘托着下巴发呆,秦聪干脆跟着他一块盯着豆包,三人像是打定了注意不走,就在这病房里陪他。